云胡一面牢牢抓着满崽,不敢松懈,生怕人多,他给挤没了影儿,一面垫着脚尖儿,抻长了脖子,四下张望着。他赶在这个时候来响水集,是想裁段粗布,回去好给谢见君做两身正经衣裳,他现在穿着的,还是从前那人的破衣裳,在地上摸爬滚打,已经折腾得不成样子,恐是再洗上个两水,就能扯破了。 他从布匹贩子那儿扯了截黛青粗布,盘算着拿来给谢见君做长衫,这镇子上的读书人可都是这般穿着,谢见君本就生得雅致端方,这布料衬他正正好合适。 他心里合计着,冷不丁觉察到衣袖被轻扯了扯,他微微垂眸,满崽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圆眸,正懵懵懂懂地望着自己。 “云胡,阿兄还会来寻咱们吗?”,满崽嘴里咬着麦芽糖,含含糊糊地问起。 满崽低低地“哦”了一声,看不出喜怒,好半天,才又开口,“那阿兄是真的要去读书了吗?” 云胡乍然顿住,脸色倏地煞白,他不自觉地咬紧嘴唇,直愣愣地盯着满崽,好半天,才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装作无事地颤颤道,“怎么、怎么就跟从前不一样了?” 。 闻言,云胡稍稍松了口气,一颗心安安稳稳地跌回原处,方才可真是要吓死他了,他还当是满崽看出了什么异常,要知道,当初他答应帮谢见君圆身份时,可是没想着要同满崽说实话的。 远在家里的谢见君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他抬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暗自嘀咕了一句,“这是谁再惦记我呢?” 他撸起袖子,两步跨进了小柴房,闷着头收拾起来,这一忙活,便是大半个时辰匆匆而过,好不容易拾掇出能过人的道儿来,他一把掀开落满了灰尘的篷布,冷不丁被眼前这一圆溜溜的玩意儿引了目光。 这老石磨已是有些年头了,磨盘上沟壑纵横,沉淀着岁月的痕迹,谢见君手抚着坑坑洼洼的磨面,心绪慢悠悠地飘回了从前。 两块厚重的磨盘加起约摸着有四五百斤,他总见爷爷在驴子背上轻拍一巴掌,扯着破风箱般的嗓子吆喝一声“驾”,驴子便引着磨盘,“呼隆呼隆”一圈一圈打转,奶奶裹着头巾站在一旁,不停地往里倒混着清水的豆子,碾磨碎的黄豆浆沿着磨盘沟壑滑落下来,最终汇入磨眼。浓郁的豆香味弥漫了整间小屋,待他们醒来时,便是有一碗热腾腾的咸豆花端上了桌。 那会儿他和见宁最是喜欢将炸得油香酥脆的油条掰成一小截一小截,浸在滚烫的豆花里,吸饱了汤汁的油条沉甸甸软绵绵,一口咬下去,咸津津的豆花汁在嘴里汹涌爆开,他们俩被烫得舌头直打转,还忍不住吸溜从嘴角溢出的汤汁。 思绪拉回到现在,他抿抿嘴,下意识咽了下口水,仿若这嘴里还存留着当年的滋味,只是如今这心里头空落落的,一时恍如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