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莺歌轻轻吐出一口气,在顾珺雯耳边细声道:“宗主在我面前不必忍着。”顾珺雯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抬眼看着江莺歌,许是氤氲的雾气迷人双目,使得眉宇间的凌厉淡去几分。江莺歌不知顾珺雯为何这般看着自己,不过听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便知道耽误不得,于是指尖捏着针,又道:“宗主,屏气凝神,我先试着泻去灵脉里的药力,若还不能减轻识海之痛,便只能封识海了。”顾珺雯听言,收回视线。江莺歌凝眸,一只手压在顾珺雯手臂上,在进针时,针尖随着经脉循行去的方向刺入,寒破针便会冻结此处脉络,逼迫药力便顺着针头反方向流动。江莺歌再以灵力引导,引着药力流出一部分,随后她又用同样的刺针手法依次刺入肩膀脖子,却仍不见顾珺雯松开眉宇。她又对着另外一条手臂刺穴,不知不觉间,江莺歌额头盈满汗水,却还是不见顾珺雯有好转迹象,反而因为剧烈疼痛不得已用手肘撑在水池边缘,勉强稳住身形,像要凋谢的花朵。“宗主,我只能封识海了。”江莺歌感同身受,额间薄汗越发密集。几缕发梢卷在白皙的长颈上,随着顾珺雯抬手压着匣子而垂落在胸前,遮住粉白的一角:“不必了,我虽不懂医术,但也知道以舞儿现在的修为还封不了我的识海。”“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行。”顾珺雯缓缓道:“舞儿,若有个万一,我没有余力反过来救你,现在莫要同我争辩了。”江莺歌默然。以前顾珺雯都是鼓励她,异常信任她的医术,她便误认为那庞大的识海是有可能被封住,却忘了自己连泻去灵脉里的药力都如此吃力,那这个可能的把握能有多高?几乎没有吧?“你先出去。”江莺歌神色黯然,收起了针,作揖后便默默退到房门口,方才待在房间里,热得心痒难耐,此刻感受迎面的冷风,只有无边萧瑟的凉。自己的医术,终究还是不太行,即便师尊和顾珺雯给予再多鼓励,今天却一下子把她打回原形。自不量力,应当就是在说现在的自己吧?竹溪见江莺歌闷闷不乐,想了想,拿着本子书写,随后拍了拍她肩膀,将本子递给她看:「年关将至,天澜城那边会很热闹,明日叫上月青禾,我们一起去看看?」江莺歌道了声:“好。”她朝房门看了一眼,想到屏风上的那副画,心里其实想叫上顾珺雯的,不过顾珺雯现在的身体畏寒,外面又是大雪,很纠结要不要叫上顾珺雯。竹溪看出她的想法,又写到:「无妨,师尊喜静,就算邀师尊一道,她也不会去的。」也是,自己来过多次,甚少见有人来,听得最多的便是鸟声与风撩动树叶的响声,每年只能看四季变化,时光慢悠悠,呆长了就与外界变得格格不入,顾珺雯不想外出也就能理解了。顾珺雯开门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像雪花一样轻飘飘的,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走,苦涩味比之前都要浓郁,气色看起来也差,就一副病殃殃的样子,若不是目光中还有几分凌厉,江莺歌毫不怀疑下一刻顾珺雯就会倒下。可即使身体这般不适,顾珺雯仍然挺直脊背,曾经的她,力战魔奴,还修仙界一个太平,现在作为玄霄宗的宗主,哪怕病榻缠身,她也是最强的人,是宗门子弟心中信仰,任何人都能倒,唯独她不能。竹溪拿了帕子给顾珺雯擦拭额间的汗,看得出来,顾珺雯并不如与表面那般风轻云淡,浅薄柔弱的身子骨,但立体的五官却是强势凛凛,这般矛盾的美反而更容易冲击人心。顾珺雯察觉江莺歌的目光,语气带着独特的凉薄:“是还需把脉么?”江莺歌回神道:“自然是要的。”顾珺雯伸出手,因为是站着的原因,江莺歌只能一手托着顾珺雯的手背,一手探脉,并未注意到顾珺雯紧皱的眉头以及那不再炸起的绒毛。离开了水池,顾珺雯的手又变得冰凉,体脉已经稳定,灵脉还是寻不到,配药的方向没错,那应该是剂量不够,可眼下她也不敢贸然再增剂量,因为会导致体脉紊乱,连同灵脉也跟着不受控,又如何能借着药力控制识海之痛呢?江莺歌蹙眉思考着。她今日穿着淡粉长裙,与顾珺雯一身冷白形成强烈的对比,再结合二人的神色,一人冷到无边,不畏生死,似冰块,一人却用最柔和的方式包容所有,独自承担那份无畏带来的后果,似温水。竹溪跟在师尊身边几十年,头一次见到有人站在师尊身边是那样的合拍与融洽,就好似天要下雨,必定会有乌云,是自然而然,理当如此的感觉。她扭头看了看天空,天气虽冷,白雪堆积,但是晴空万里,明日应当是个好天气,若是能叫上师尊倒也不打紧。第37章 牵手“没想到宗主也会来啊!”月青禾在竹溪耳旁小声说道。竹溪也没想到,昨日只不过同师尊说了一声,今日会和江莺歌来天澜城,未曾想到师尊也会跟过来,不过她感觉今天的师尊似乎和平日里有点不一样,以往是沉默孤独,现在像是拨开乌云见日月,而日月之下便是热闹非凡的人间烟火。师尊愿意走出凌霄峰,来到人间烟火之地,虽说容易沾上七情六欲,但竹溪觉得现在的师尊是开心的,这样就挺好。月青禾的注意力很快被街边吸引,有好多卖烟花爆竹的摊位,孩童买了烟花后,等不及天黑便开始玩了起来,大人们则买字帖,小吃也随处可见。顾珺雯身着白裙,披着雪色大氅,脸上轻笼着面纱与一串耳坠也是银白色,显得一双眸子越发清冷,浑身都透着不好相处的疏远,连拥挤的人群都与她隔开几寸距离。江莺歌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顾珺雯身上,见顾珺雯的目光快速转一圈,只在皮影戏那处地方停留了一会,她便提议去看皮影戏。看戏的人挺多,基本是一家老小,已经没有位置,只能站在人群后面看到一角,因为临近过年,皮影戏主要讲的是一家人怎么从分歧、吵架、分别再到阖家团圆的故事。老套却感人。江莺歌儿时也和父母一起看过皮影戏,不过那会她太小,只记得皮影很好玩,故事内容已经不记得了。此刻耳边听着欢声笑语,竟让她生了错觉,好似父母在身边,从未离开过。“莺歌、宗主,我和大师姐去别处转转。”月青禾对皮影戏不感兴趣,匆忙说了句,便拉着竹溪跑了。江莺歌回过神的时候,二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攒动的人群中,她扭头看了一眼同样出神的顾珺雯。一双眸子一瞬不瞬盯着皮影,也不知是否和自己一样想到家人,又或者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觉得稀奇。相比自己的童年,顾珺雯的父母据说是非常严厉的,别人在贪玩的年纪到处惹是生非,顾珺雯就已经悟了属于自己的剑道,别人在青春懵懂尝试禁\\果的时候,顾珺雯已经成了一方领袖,到处在清剿魔奴。江莺歌有那么片刻生出阴暗的想法,正是因为有严厉的父母,才会让顾珺雯不懂情爱,才能让自己有念想。这个念头转眼即逝,多年以来养成的性子是不容许江莺歌生出恶念,因为她太清楚一个人是怎么从一点点不经意的想法而走上万劫不复的路。曾经就有位患者,因气闷导致灵力不畅而来找她看病,但她没察觉到患者有什么病,患者也没对她说实话,等患者入魔被斩杀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患者因爱生恨,生了心魔。一开始只是妒忌,若能放下,通了念头自然无事,若放不下便成执念,有了执念便容易生出心魔,从而入魔,被执念所控。江莺歌想陪在顾珺雯身边,单纯的陪伴,而不是获取,这算不得执念。“走吧,我们也上别处转转。”顾珺雯收回目光。月青禾与竹溪已经不知去向,二人便在街上随意走动,江莺歌顺手买了点水果,虽然知顾珺雯不会吃,但还是会下意识递给她一份。令江莺歌意外的是,顾珺雯都收下了。心花怒放,大概就是形容江莺歌现在的心情,哪怕四周都是拥挤的人群,眼睛却只看见顾珺雯一人,灼灼其华,何其美哉。“我一直想问舞儿一个问题。”江莺歌愣道:“什么问题?”“为何总这般看着我?”“这般是哪般?”难道被顾珺雯看出来什么了?可是江莺歌明明已经很克制,隐藏得很好了,此刻的欢喜瞬间被惶恐拍散,只能小心翼翼盯着顾珺雯,好在顾珺雯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前面有家酒肆,不妨去那里歇歇脚。”江莺歌松口气,跟着顾珺雯进了酒馆,酒馆的客人也很多,不过都是买完酒就走了,空座倒是有不少,二人一坐下,眼尖的小二便上来招呼。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