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珺雯坐在长椅上,轻轻搭在靠几上的五指骨节过于分明而显得消瘦,身上穿的白衣不似黑衣那般有压迫感,倒是显得唇色愈发苍白孱弱,微皱的眉头也因此添上了几分憔悴。江莺歌见她脸色这般差,心里不免有些担忧,这也是自己不愿把这种琐事捅到顾珺雯这边的原因,却偏偏事与愿违。顾珺雯抬手随意一指,对扬清玉说:“你有伤在身,且坐下。”“谢宗主。”扬清玉连忙坐到顾珺雯随意一指的椅子上,这个位置离首座极近,使他惶恐地低着头,缩着身子。何峥嵘虽然坐得远,但明显也不好受,满头大汗,目光游离,一副不安惊慌的样子。“你们二人的事,月长老已经告诉我了,这件事我本不便过问,但事关人命,你们又是医师,自然马虎不得。”江莺歌看了一眼月长老,怎么也没料到月长老会把这事告诉给顾珺雯听,还以为月长老要求自己道歉,是和自己一样想大事化小,原来不是么?何峥嵘扑通一声跪地:“宗主明见,是江莺歌不守规矩在先,打伤我在后,这件事许多人都瞧见了,都能为我作证。”顾珺雯瞥了一眼伤人的天天,它正在打哈欠,一副与本大爷无关的样子。那张清冷的面庞随着挑眉动作变得绮丽,似群芳争艳里脱颖而出的花王,光彩夺目。紧接着,天天就被一道迅雷不及掩耳的雷光弹飞殿外,只余似猪一般的凄厉叫声在众人心底徘徊。那道雷光便是五行雷诀么?难怪天天会叫得那么惨,想来是顾珺雯真动了怒气。何峥嵘冷汗直流,不敢吭声了,江莺歌也好不到哪里去,和其余人一样低着头。顾珺雯朝月长老颔首,月长老作揖,随后喊道:“刑罚堂弟子上前说话。”刑罚堂弟子把吴萧一干人等押上殿堂,作揖道:“禀宗主,经查明,正是这些人打伤了杨清玉。”杨清玉连忙点头。吴萧等人面色煞白,连忙磕头求饶,承认自己所犯的错误,丝毫不辩解。顾珺雯说:“尔等认错态度良好,便罚尔等补偿杨清玉五千下品灵石,可有异议?”“没异议。”他们连忙摇头。杨清玉更没有异议了,倒不如说,他已经开心到两眼冒光,就等着回去数灵石。顾珺雯挥手,放吴萧等人离去,随后意味深长地看着何峥嵘。何峥嵘心里压力很大,喉咙几次上下滚动,这目光似在警告自己,坦白从宽,赔点灵石便能了事,若抗拒,定会从严处理。可这件事在兴和堂的动静闹得不小,若是坦白,他又该如何立足?内心剧烈挣扎,双手不自觉捏紧,最后,他选择闭口不言。月长老见状,便示意刑罚堂弟子继续说。“我等是见到坐诊间门口挂着主诊牌,方才将杨清玉送进去,但主诊间里只有江莺歌一人。”月长老说:“江莺歌,何峥嵘,你们可有要辩解的?”何峥嵘还是原先那套说辞,就是忘了拿走挂牌。而江莺歌却想到另外一件事,她进坐诊间的时候,明明没有挂牌,何峥嵘本人与副手们在药库,那是谁替何峥嵘挂了牌子?又是谁引导刑罚堂弟子把人送到她身边,当真只是巧合?江莺歌问刑罚堂弟子:“你们送杨清玉的路上,有没有碰见什么人?”“并未见到人,当时我们见其他坐诊间都有人排队等候,唯独你这边的门口没人,所以才把人抬去你那边。”江莺歌作揖道:“宗主,月长老,当时我进坐诊间的时候,门口并无挂牌,这也就能解释为何我这边的坐诊间门口无人。”患者见到门口没有主诊挂牌,便不会等候,因为宗门弟子都知道,只有主诊才能诊治病患,自然不会浪费时间等。第20章 物归原主“你的意思是我故意陷害你?”何峥嵘的声音变大了许多,以此掩饰心中的胆怯。“我只是陈述事实。”虽说是事实,但江莺歌并无证据,坐诊间又人来人往,也不知可有人注意到这些细节,若要细查,总要费些时间。“什么叫事实,有佐证么?”“佐证没有,况且我口口声声都没有说是你陷害我吧,你如此着急作甚?”听着二人争辩,似蚊蝇一般吵,顾珺雯不禁把手肘放在靠几上,抬手扶着额间,几分病弱的姿态里却又掺杂些许令人心悸的危险,仅仅是一个小动作,四周顿时静了下来。顾珺雯的鬓角间有微湿的汗水,眉头跟着皱起。作为渡劫期的修士,不仅不会出汗,躯体甚至比铁还刚硬,这得有多疼,才会让这般厉害的人都疼出汗来?她看了眼竹溪,竹溪只是摇摇头,月长老也没什么动作,似乎都在等,等顾珺雯熬过去,熬过去就能好了。江莺歌见顾珺雯这般难受,恼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等着。少顷,顾珺雯放下手,眉眼间多了几分寒霜与不耐烦:“该给的机会给了,叶长老是否该下决定了?”叶长老是江莺歌的师尊。她见到叶长老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颇为惊喜道:“师尊是何时回来的?”比起一年之前,叶长老的气色又添了几分沧桑,目光深邃,看得何峥嵘心里发颤,嘴巴动了动,竟然发不出声音。“回来好几天了。”叶长老看着江莺歌的时候,眉眼露出几分慈爱与赞赏,“你给杨清玉诊治的时候,我就在了,做得不错。”受到表扬,江莺歌是开心的,她还想多和师尊说说话,但现在不是叙旧拉家常的时候。叶长老随后走到何峥嵘身边,何峥嵘明显颤抖得更厉害了他见状,无奈叹息,把手放在何峥嵘的肩膀上:“峥嵘,还不老实交代么?”何峥嵘的瞳孔一缩,唇色尽褪,却仍旧嘴硬道:“师尊……我真的只是忘了拿挂牌。”“挂牌的事不提,那不重要。”叶长老拿出一根切口整齐断开的丝线丢在何峥嵘面前,“可你怎能用这般卑劣的手段残害同门,你忘了为师是如何教导你的?”“良医处世,不矜名,不计利,可你呢,为了名利差点害死人。”江莺歌见到师尊手里的丝线,这才明白杨清玉\\体内的线原来是师尊拆除的,既然有证据,那今日多此一举的提审又是为何?她的目光忍不住看向顾珺雯,顾珺雯也在看着江莺歌,从那双不含温情的眸子里,她读懂了。今天的局,是特意给何峥嵘设的,就是想让他坦白,若如此就还有转圜之地,轻罚揭过此事,师尊不必出面,若抗拒便由师尊从重处罚。所以,师尊是看重何峥嵘的,只是不会表现出来,所以何峥嵘未曾感受到这种重视,这才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而江莺歌同样是受师尊重视的,但这种重视似乎与何峥嵘有些不同,这种不同,以前她没察觉,只有今天才异常强烈。江莺歌有点迷茫,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直到身边的柳白芷把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方才打散脑海里纷乱的思绪。何峥嵘跪在叶长老面前,时而捂着还未愈全的胸口咳嗽:“师尊……咳咳……弟子知道错了,不该因妒陷害江师妹,师尊能不能看在弟子是初犯,原谅弟子一次?”这番话令江莺歌皱起眉头。其实硬要说的话,何峥嵘根本不是初犯,早在很久之前,他便一直针对江莺歌,言语打压、毁她药材、传谣孤立等等,只不过她都没放在心里罢了。何峥嵘不断磕头,额头都被磕破,看起来极其狼狈凄惨:“还请师尊原谅弟子一次,弟子日后定当改过自新。”叶长老叹息,似有不忍。顾珺雯见江莺歌嘴角垂着,心情明显不是很好,即便如此,也未曾开口干预叶长老的抉择。实在过于温和了。作为一宗之主,顾珺雯是不能心里憋着气的,不过二人说到底都是叶长老的弟子,她不便干预,也不会干预。她会出手,完全是叶长老想给何峥嵘震慑,在他心里留下一个恐惧种子,让他不敢再走弯路。但敲山震虎,也得看是什么人,不过并不妨碍她饶有兴趣地看着戏,毕竟关在房里养身子,日子实在过得很无趣。于是,挺直的脊背难得倾斜,微微靠着椅背,手肘放在靠几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清冷的气质随着她的动作减了几分,却添了些慵懒。“峥嵘,犯了错便要领罚,你就在自己的房里思过一年,每日罚抄医德。”叶长老向他伸出手,“还有,交出初级医师牌证,待一年之后,你自己重考。”何峥嵘瞪着眼睛,罚抄面壁都没问题,可若交出牌证,不但不能坐诊,且没收牌证后重考的难度是要高于普考的。不仅要过笔试,且他的言行举止每月都得向药宗汇报一次,但凡有不妥的地方,牌证会再次被没收,且今后不能行医,若非要行医,会被宗门严惩,除非离开宗门成为黑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