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嗷 楚召淮的药又换了一回。 不过白鹤知的药很有效,自从回到京城后,已足足有半年没发作过心疾了。 虽然陛下如常处理政事,从未出过岔子,但众位爱卿敏锐地发现…… 不光不舌战群儒,而且话也少了。 下朝后,陛下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殷制臺,陛下近日是龙体不适吗?” 几人面面相觑。 “哦,我明白了。”殷重山道,“陛下最近神思不属,是因为皇后病了。” 之前就听闻王妃身子不好,有回还将整个太医院的人全都聚集去璟王府给王妃诊脉。 就是不知封后大典能不能如常举行。 已经下了雪,明青宫烧着地龙,恍如春日。 姬恂蹙着眉坐下,轻轻伸手抚了下楚召淮瘦了些的侧脸。 楚召淮“唔”了声,伸爪子一拍,含糊道:“痒。” 熟悉的龙涎香弥漫鼻间,楚召淮终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楚召淮歪了歪脑袋,捧着姬恂的手往他掌心蹭了蹭,苍白脸上露出个笑:“怎么这个神情?” “好得很。”楚召淮说,“浑身有劲,能上山打虎。” 相比较前几日一天十个时辰躺在榻上昏睡不醒的样子,楚召淮的确好了不少。 楚召淮温顺地喝完。 姬恂熟练地将一块糖塞到楚召淮口中:“还想睡吗?” “初七。” “没事。”姬恂淡淡道,“不必去管这个。” 祭天地宗庙,赶制冕服冠服,六礼前四个不同寻常人家,每一步都出不得丝毫差错。 楚召淮咳了声,道:“我已好了很多。” 若是礼部连这个也需要他操心,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姬恂挑眉:“为何这个表情?” 姬恂笑了,见他都会和自己顶嘴了,将人抱到膝上为他穿衣,懒洋洋地说:“就当朕恨嫁吧。” 一个皇帝,嘴裏为何会说出这种话?! 前几日下了雪,今日阳光正好。 楚召淮还没到站不稳的地步,下了榻洗漱好,视线落在龙榻边那个灰扑扑的小矮柜上。 楚召淮耳尖通红,若无其事移开视线,擦了脸慢吞吞走出去晒太阳。 乍一从寝殿出来,迎面而来的寒风一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明青宫前有一片湖,姬恂怕他走太久会觉得疲惫,让人弄来软椅,在冰上凿了个洞用来垂钓。 一上午鱼钓了七八条,内侍恭恭敬敬地走过来,行礼道:“陛下,礼部的郭大人求见。” 楚召淮刚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钓上来,见状体贴地道:“陛下去忙吧,我自己玩。” 姬恂似笑非笑看着他。 陛下正要冷嘲热讽。 陛下刚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皮笑肉不笑接过楚召淮的钓竿,淡淡道:“几日前便好了。” 郭大人感受陛下如刀似的眼神,心中叫苦不迭。 刚想到这裏,突然听到一个温和的如同天籁的声音响起:“好的,那我现在就去试,辛苦大人了。” 皇后显然比随时随地要吃人的陛下要好说话得很,他身形消瘦,穿着一层又一层的衣袍也掩饰不住单薄的身量,脸上也泛着病白,离得这么远也能隐约嗅到他身上的药味。 郭大人登时老泪纵横:“臣应该做的。” 郭大人记下几个要修改的地方,涕泗横流地走了。 姬恂始终在一旁像是吃人似的似笑非笑看着他。 朝臣没见过如此配合的,哭哭啼啼地走了。 不到几 姬恂:“……” 很快就到了腊月十五。 帝后成婚,更是难以想像的盛大隆重。 楚召淮并未从存淮堂边的宅子上轿,而是住在白鹤知府上,由舅舅为他打点一切。 上了迎嫁花轿,从大明门进入皇宫。 楚召淮想。 哎,旁边有户人家出殡嗷,要不花轿和棺材互换一下,将他抬着直接埋了吧,多省事儿l。 整个京城人尽皆知封后之事,本来男后很难被寻常百姓接受,就算不排斥也会有些人嘴欠要议论几句的。 走一路洒一路,豪横得令人咋舌。 “陛下和皇后当真伉俪情深!” “龙凤呈祥,百年好合。” 他不太懂皇室的种种礼仪,规规矩矩跟着拜这个拜那个。 楚召淮的心稍安。 帝后三拜天地,皇后受册。 寝殿放置四盏金爵,女官斟酒恭敬奉上前。 姬恂见他端酒的手都在发抖,出言挥退左右。 刚说完,一点金色从盖头下探了进来。 这一幕极其熟悉,上一次是带血的鸠首杖,这回却是金光闪闪的秤桿,坠着一串金珠子流苏,一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姬恂一身冕服眉眼温和地看着他,手中金秤桿轻飘飘一动,将闷了一天的盖头挑开。 姬恂笑起来:“累了?” 今日楚召淮听了各种礼法,耳朵都灌满了,说话行事都小心翼翼的,唯恐丢人。 楚召淮登时觉得身轻如燕,一蹬脚都能飞房梁上去。 楚召淮嗅了嗅味道,疑惑极了:“不是合卺酒吗?” 楚召淮倒是没那么娇气,他轻轻凑到姬恂面前,眼眸一弯:“可我想喝合卺酒,万一就因为合卺我喝了药茶,日后……” 姬恂:“……” 楚召淮乐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天已彻底黑了。 姬恂笑了起来,上前将繁琐的喜袍一件件解开脱下,最后只剩下一件明黄寝衣。 姬恂将衣袍脱下,穗子剧烈一动,床幔缓缓落下来,将满室的烛火遮掩在外。 楚召淮迷迷糊糊歪头看来。 楚召淮晕得脑子有点迟钝,等了等没等到姬恂有其他动作,疑惑地仰头看他:“合卺后要圆房了吗?” “皇后想圆房?” 姬恂笑起来,将人紧紧拥在怀中,像是寻到了一生所求终于得到的珍宝。 终于有名有份,能正大光明拥有怀中人,姬恂心中最后那点患得患失彻底消失,只是拥着便有前所未有的满足。 心安处,即是一生所求的归处。 毕竟历代皇帝后宫中男宠都极其少,更何况是立男人为后而舍弃后宫三千佳丽。 不少好奇的人还在揣测,陛下对深爱的皇后也会发动“嘴毒”攻击吗? 楚召淮:“……” 陛下已下朝回来,一身龙袍甚至玉旒还未来得及摘下,一派君临天下的威严,不怒自威。 姬恂将楚召淮赤着的脚塞到被子裏,端来药吹了吹,淡淡道:“半盏酒你都能醉得不省人事,喝了醒酒汤再睡个回笼觉,白院使府中朕会差人……” 随着动作轻动,玉旒撞出清脆的声响。 楚召淮不懂律法,用脚后跟想也知道姬恂又在骗他,他面露诧异道:“陛下难道要将我下大狱吗?” 楚召淮已经摸清楚姬恂的脾气,应对自如,觉得能和姬恂演个一天都不带停的,故作害怕,眼巴巴看着他。 姬恂端着药的手一顿。淮还在耐心等着姬恂继续说话,抬眸一瞧却见陛下玉旒之下的眼眸已经变了,炽热阴鸷,像是只即将捕食的恶狼。 他说错什么话了吗? 就见陛下慢条斯理地将滚热的醒酒汤放在床头小案上,脱鞋上榻,掐着楚召淮的腰轻飘飘将人面对面拥在怀裏,熟练得像是做过上百次一样。 楚召淮:“……” 陛下的心思寻常人难以揣摩,他咬着楚召淮的喉结,含着笑道:“离晚上生辰宴还有一整日的时间……” 厮混的时间吗? 李管家将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条,生辰宴没多少人,只宴请三两好友,将府中布置一番,氛围倒是热闹。 午后,陆陆续续有人到了。 “哎。”姬翊拿着箭往窄口瓶裏投,懒懒道,“托召淮的福,终于能休息一天,父皇新婚三日不上朝,看那些看得脑袋疼——到你了。” 一声清脆声响。 姬翊:“……” 梁枋笑着道:“我看太子殿下越来越熟练了,朝政井井有条,几乎没出过岔子。” 梁枋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梁枋:“……” 门口进来两个人,殷重山大惊失色道:“可不敢当殿下的爹,还是叫殷大人吧。” 周患不明所以,还以为这又是他们新发明的打招呼方式,也跟着说:“殿下叫我周统领。” 白府越来越热闹,没过一会白鹤知和商陆也到了。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众人——除了姬翊外,也都差不多知晓这两人为何没来了,也不着急自顾自忙自己的事儿l。 几人见状赶忙起身行礼。 几人笑了起来,纷纷迎着两人入座。 等他一走,一群人像是彻底解了禁,一改刚才温声细语,热热闹闹地插科打诨相互闲侃。 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哪怕是血亲也很难将他当成寻常人来对待,更何况下属、下人和寻常百姓。 腊月十六,满月当头。 楚召淮蹭着他的脸庞,问:“你干什么呢?” 楚召淮撇嘴:“我有眼,自然看到了。” 楚召淮疑惑道:“没有啊,大家都很自在。” 楚召淮道:“可说人坏话又不能当面说吧。” 姬恂眼睛一眯:“他们说朕坏话?” 姬恂:“……” 楚召淮赶忙抱紧他:“没有的。” 姬恂看起来仍然冷淡。 姬恂很少会这样露出脆弱的一面,楚召淮不知道怎么哄,只好绞尽脑汁想了想能让姬恂振作的话。 姬恂:“……” 楚召淮:“……” 还没等他细想,忽然听到砰地一声。 楚召淮眼眸倏地睁大。 宛如元宵节两人共看的那场。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铁花,比前一次要壮观多了。 “不是。”姬恂将楚召淮的鹤氅紧了紧,懒洋洋道,“是几百裏之外根本不认识皇后的农户寻来讨皇后开心的。” 姬恂挑眉道:“喜欢?” “和朕相比呢?” 姬恂:“……” 楚召淮脑袋歪了歪,忽然说:“你耳朵红了?” 楚召淮根本没听他解释:“姬明忱,你竟然脸红了……” 楚召淮像是寻到比看打铁花更快乐的事,捧着姬恂的脸左看右看,眼睛都笑弯了一条缝:“太罕见了,我可得好好瞧一瞧,最好让人画下来……唔!” ——终于堵住这张喋喋不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