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罗筱同请假了?” 现在关键问题是,马上元旦晚会就开演了,她的戏份该怎么办。 试验的结果不太好,成欣毕竟没怎么用心看过她们的排练。只剩一个下午了,她看着邱晞悦几乎是在咬牙切齿地修改剧本,笔在纸上都要擦出火星。 成欣还是被分配到了一个掘墓人的角色。直到一行人来到后台,邱晞悦还在跟她耳提面命:“你只有这一幕,台词也不多,记住了好好演,知道了吗?” 她的戏份比较靠后,所以当主持人报完幕后,先看着别的演员逐一上场。罗筱同本该出演的是雷欧提斯,也算是相当重要的角色了,遗憾的是替换她的演员并没有太多时间熟练新戏份,导致卡壳忘词时有发生,这样的现象也出现在其他几个被临时更改了戏份的演员身上。虽然本来演的就是搞笑版《哈姆雷特》,但成欣很难分辨台下的笑声究竟是源于剧本本身,还是演员的表演。她站在幕后,感觉手心里都出了一层薄汗。 她在国王面前悠悠吟唱,将手中的花朵扬散在众人身上,完全摆脱一切桎梏的她宛如从仙境而来的精灵,在尘世间翩翩起舞。所有哀戚与悲恸都通过她化为了可怜可爱的模样。 成欣的心砰砰跳。奥菲莉娅死后,就该她上场了。她是她的掘墓人。 一刹那间,成欣感觉到了不对。 ——五圈。应该是五圈,奥菲莉娅才该倒下。 她停了身。她感到头顶的聚光灯向她刺来,并着台下一众诧异的目光。 成欣怔怔地看着前方,那一袭裙摆已经浸了水沉下去,她终究什么也没做到。 接着是掌声,一个人拍起手,带动周围的人也放下手机望向台上,演员僵在台上太久,就到了观众表演的时刻。 剩下的这段距离其实很短,然而心脏好像被肠子打了个结,稍微一动就阵阵作痛。 只是向这个人靠近一点,都这么难受。 她或许会比现在快乐得多吧。 此前她对高中生活最美好的幻想,也不过是交一两个朋友、考个还行的成绩和做一点有趣的事情。 蒋澄星用她从小在琴键上跃动的手指,用她肆意遨游山南海北的照片,用她随口提及在准备的国外名校申请,像将隔夜的糕点碾成碎屑一样,轻而易举地就碾碎了她小小的愿望。 而这些不可估量的损失,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不可能挽回。 她却在一地的碎片中,看到了太阳闪烁的反光。 更别提她还踩着满地的碎渣子,一边哭,一边跑,奔向太阳的方向。 低贱的掘墓人和贵族女郎能有什么联系? 在全场观众的注视下,成欣用某种古怪调子一般的语气唤道:“我的……奥菲莉娅。” 她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反正罗筱同不在,这里除了蒋澄星就数她最大,故而一到后台休息室就把几个表现不好的小演员痛斥了一顿。成欣在这群人中间呆得久了也逐渐琢磨出了一些东西,即使同在一个钱权圈子,人也分三六九等,就像现在邱晞悦训斥的也只是几个平时就处于边缘地位的姑娘,她们有的要么身家不显,要么仰人办事,或者还有的直接是家里给人家当下属。 果不其然邱晞悦的脑袋转了过来,正当她欲张口之时,却见成欣正死死盯着她背后的某一个方向。 罗筱同阴沉的脸色在众人看过来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莞尔的笑容,如果不是成欣一直盯着她看,恐怕都要以为刚才是自己晃了眼。 “虽然今天无法参演,但还是担心大家的演出状况,稍微好了一点就来看看。”她好像是才注意到气氛不对似的,又转而说道:“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我来的时候咱们的节目已经结束了,不知道……” 罗筱同也只能赔着笑,凑到她身边哄她:“我真错了,早知道昨天不吃夜宵了……你别生气,先给我讲讲今天的演出吧 成欣盯着她们的背影若有所思。这时蒋澄星已经换好了衣服,她说了声“回吧”,于是众人鱼贯而出。 听到铁门嘎吱的声响,罗筱同转头望向来人:“你想说什么?” “你其实,一直很讨厌蒋澄星吧?” “当然,你是她的好闺蜜,”成欣说,“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罗筱同嘲讽道:“异想天开,你脑子得了什么大病。” “不过你还是怕事情败露,你怕就算我前一天没发现什么,可要是在演出当天出了岔子,还是能立即反应过来。 罗筱同噗嗤一笑:“成欣,你还当自己是侦探啦?搁这儿玩什么推理真凶呢?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讲这些乌七八糟的?我都要吐了!” 将走的人顿住了脚步。 “所以是不是你都没有关系,她知道问题,我提供一个答案,你觉得她会不会信呢?” “说到泼脏水,我高一的时候基本不怎么关注校园八卦,不过偶尔还是会听到一些关于蒋澄星的流言蜚语,这些东西直到现在也仍有流传,并时不时更新版本,”成欣说,“但我跟你们坐在一起也挺久了,这些东西有多假你我也清楚,那么为什么很多明显不实的流言也能被大肆传播?” “还是那句话,你有没有真做过无所谓,我只是提供一个答案罢了。” “如果是好闺蜜的话,这些真真假假的东西就算传到对方耳朵里又能怎么样呢?还是说,仅仅是一个可能,一点点怀疑,就足以毁掉你们的关系?” “我只是不想你再来骚扰我,我知道找老师没用,不过蒋澄星你看上去还是蛮在乎的,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讨厌她。” “你知道。”罗筱同兀然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她,就跟你讨厌她一样。” “蒋澄星从来不会等我吃饭。”罗筱同打断了成欣,她自顾自地说:“每次都要我看着她,一到放学眼睛就不能离开,不然一不留神人就走了。” “她不会等我抄完笔记,不会等我收拾好书包,我在最后一节课下课前就得提前准备,踩着下课铃准时向她伸手。 “她不会主动和我搭话,我得把手举得高高的,比所有人都高,她才会穿过人群向我点头。” “我就这样,跳起来、蹦起来,一次次自告奋勇,做什么都快人一步。就这样一年过去,我成了她的‘闺蜜’。 很奇怪,成欣想,这超出了她对今天这出剧本的所有预设。她从未想过还能和罗筱同有这样的情景,比起同学,她们应该更近似于冤家,然而此刻她们却像朋友似的,一个讲,一个听。 “当她高高在上地,将你的所有努力都付之一炬的时候?” 罗筱同终于又转过头了:“你知道我最厌恶你哪一点吗?” 成欣看到那似乎是一处正在施工的建筑,远到几乎与天幕同在一个平面上。 不用成欣开口,她就自己说道:“1500万,还只是初期合同。当然它将来带来的利润也会远超它的造价。” 她向成欣逼近,成欣下意识感到不妙,却仍旧未能躲闪得及。砰地一下,罗筱同拎起她的衣领,像上次在楼道拐角处一样,又一次把她的后脊撞在了栏杆上。 “凭什么?”她说,“你们凭什么?” “还有你也是,你凭什么装得跟多清高似的?你难道不是逮个机会就瞟两眼蒋澄星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你哪儿来的资格接近她?” “搞清楚了,”她俯视着成欣近在咫尺的脸,几乎要把人的眼珠子抠出来,“我有成千上万的家产,我有让老师随时闭嘴的权力,我有你远不可及的力量,你凭什么假惺惺地装看不起我?” 罗筱同还在喋喋不休:“当然蒋澄星也恶心得很,自以为是东西,她妈妈还不是背靠上头的家族才能升职得这么快,本家的人就是好哇,从上面下放过来随便就能给自己贴金,仗着迟早要走这么嚣张……” 她松了手,又 “就去把你漏洞百出的鬼话告诉蒋澄星吧,反正我从来没做过,她能拿我怎么样?” 那天晚上直到宿舍熄灯,成欣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白天的具体对话已经不大能记清,唯有罗筱同狰狞凶狠的表情还在脑海里反复出现。 因为她们所知晓的那个人就是那样。 趁着查房的宿管已经走远,舍友也都呼吸平稳,她偷偷摸出枕下的手机,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连头都蒙上了被子。 只是今天,确实需要点什么来转移一下注意力。她一打开手机就成功了。 是父亲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