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阳一副“已婚人士”的模样给他上了一课,末了又煞有介事地摇头道:“哦不对,你这个情况另当别论,毕竟你这是个连热汤都能自己躲开的奇葩。” 可范阳还在喋喋不休—— “不过她怎么瘦了那么多?瘦得我都害怕。” “我看她看你那眼神,好像也没啥特别的,你说你俩还有戏么……” “能单独跟你说几句话么。” 酒店门口人来人往,蒋寒衣想到刚刚餐桌上那一出,还有那些同学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神,点头后又说:“去后面院子吧。” 弋戈见他避嫌的态度,微怔了一下,但也没准自己多想,跟了上去。 弋戈跟紧了蒋寒衣,没空同他寒暄,匆匆应了句“好久不见,新婚快乐”。 他的语气太熟稔,听上去,他自己不是历经沧桑的老同学,蒋寒衣也不是分别七年的旧友。 弋戈脚步微顿了一下,忽然觉得范阳这种贱兮兮的自来熟也挺好的,叫人怀念。她本想停下来再寒暄几句,可蒋寒衣连背影都携风带雨,迅疾得就快消失在拐角,她只能笑了笑,然后赶紧跟上。 蒋寒衣又是往花坛边一靠,一条腿伸长,另一条微微曲起来,在院子里不太敞亮的灯光下,看起来格外落拓。习惯性地,他找到个安稳的姿势靠着就想掏烟出来抽,刚摸到烟盒,余光瞥见弋戈在几步远之外盯着他看,手又从兜里拿出来。 今天都盯着他看多少回了。 今天的婚礼是范阳他妈、叱咤文东街菜市场十余年的刘红丽女士一手操办的,热闹得就像同一间铺子里左边在杀猪右边在宰鸡中间还有个老板在跟人对骂,蒋寒衣在过去两个多小时里被十来个认识的不认识的大爷大妈啧啧盘问了好几遍户口,还有包括伴娘在内的三个眼波流转的姑娘或腼腆或大胆地问他要微信,饶是如此,他也心平气和地保持着一百分微笑完美完成了伴郎任务。 好烦。 他略重地咳了声,又扫她一眼,暗暗地提醒她别盯了。然后换了只脚曲着,身体看起来不再是倾向她,接着才问:“找我干嘛?” “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她走近了,站他面前说。 蒋寒衣很想保持淡定,但此刻弋戈的脸就近在一步之外,他光是克制住自己不躲,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蒋寒衣,你当时为什么那么关注中秋领养的事情?”弋戈开口问。 “真的?”弋戈淡淡问。 弋戈没应,但紧接着又问:“那我们在警察局碰上之后那几天,你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在我家小区附近?” 弋戈了然,心中难免雀跃,面上却没有丝毫表露。 西装袖子上还有玉米汁的淡淡痕迹,蒋寒衣垂着眼,心中嘲弄地笑了声,你早知道她聪明,更知道她应当有能力保护自己,所以那几天守着,不仅多此一举,还早晚会被她发现——何必献丑呢? 他还在心中自嘲,弋戈平静的声音却像一道惊雷。 蒋寒衣绞了下眉毛,最终没有声响。 弋戈等了一会儿,没见他回答,也不催,又问:“你想跟我在一起吗?” “不想。” 弋戈的眼神闪烁了一瞬,可那一瞬的意外很快又变成从容不迫的理解和接受。 蒋寒衣不想把这话当真,可她的声音已经从耳朵钻进心里。像什么东西留过他全身的血液,在每一处都啃噬,留下痕迹。 疯了。 蒋寒衣此刻很感谢自己作为飞行员的绝佳目力,让他可以不动声色地观察朱潇潇有没有躲在哪个角落里看好戏,以判断这到底是不是个整蛊游戏。可他看完又觉得心更乱了——居然没有。 很平静,也很有压迫感。 最终他不知自己究竟算是扬眉吐气还是落荒而逃,只是他终于也深深地回看她一眼,以那种直白的眼神。终于也语气平淡、表情平淡,轻蔑地对她说:“你也知道什么是喜欢。” 空气里有玉米汁的味道,也有弋戈身上淡淡的酒味。有一点低迷的花香。 原来勇气也不是用完一次就没有的,她首先确定了这一点。蒋寒衣没直接拒绝,那么她应该还敢再问几次。 她当然知道。弋戈笃定地想。 弋戈从喜糖袋里一颗颗找出咖啡味的佳佳奶糖,放进嘴里含着,把印着那只胖猴子的包装袋拿在手里对折又对折。 弋戈看她一眼,认真吸取经验,点点头说:“嗯,下次应该喝三瓶。两瓶还是差点劲儿。” 也许亲吻是三瓶啤酒的活。 “嗯。”弋戈把桌上剩余的佳佳奶糖拣出来,揣兜里,起身跟她走了。 “以为你回去了呢。”朱潇潇挽着弋戈走过去。 “……”这话朱潇潇不好接,干笑一声问,“现在回家么?一起呗,顺道送你。” 朱潇潇愣了一下没立刻答应。她和夏梨吧……实在不太熟。高中的时候她拿夏梨当女神,就只能长吁短叹羡慕同人不同命的那种;后来在北京,跟着弋戈偶尔和夏梨吃过几次饭,觉得女神果然还是女神,在神坛上的时候高贵,在面前的时候温柔又周到。虽然她很想知道夏梨和范阳的八卦,但这几年被锤打出来的处世哲学告诉她,在普通朋友情绪敏感的时候,不要贸然去当那个出口。 “喝!” 夏梨雀跃地跳起来,挤到她们俩中间,一手挽一个,朗声道:“走!” 跨年夜,ktv 家家爆满,三人打了辆滴滴在江城各个商圈转了一圈,愣是一间包房也没订到,最后把司机都遛烦了,只能灰溜溜回到文东街,居然瞎猫碰上死耗子,有家奶茶店楼上是 ktv,大概是因为设备差、曲库旧、房间小,所以还剩两间房,让她们仨捡了漏。 夏梨往茶几上一坐,点了第一首歌,莫文蔚的《忽然之间》。朱潇潇想起来头次听她唱歌是在高一军训的夜晚,她印象很深刻。当时夏梨应该是刚洗了头,光是披着长发静静坐在草坪上的模样,就已经引得男生们频频偷瞄。夏梨是中考状元,报到第一天就被刘国庆指定当班长,因此教官见大家都还拘谨着时,点名让她先唱一首。 可朱潇潇和其他人一样,情不自禁地“哇”出了声——有些人就是这样的,无论做什么事,都天生就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