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两行字，扫一眼便看完。 弋戈红着眼睛冲他笑了一下，轻轻起身陪他坐在了地上。银河立马反应过来，贴着墙配合地一躺，弋戈笑了一笑，躺下来把头靠在他软乎乎的肚皮边。小时候每次不高兴了，她都会这样，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 弋戈是在凌晨两点半被冷醒的。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紧紧抱着银河，揉眼睛的时候又发觉，脸上烫得吓人。 总之是烧得不低。 她想，她应该去趟医院。 这个点，连路灯都灰暗，弋戈越走越觉得冷，两手缩在羽绒服口袋里，明明走在平地上却感觉自己一脚深一脚浅，踩不到实处。 她登时清醒了，却仍然没有力气，勉强掀起眼帘。 “这么晚还有人……”蒋胜男打着哈欠嘀咕了句，她还以为全江城只有她这么一个倒霉蛋开会开到大年三十下午六点还碰上飞机延误一直搞到过了零点才落地，正在心里苦恼怎么安慰儿子，眼神一扫，忽然觉得路边这人有点眼熟。 对的，就是那个女孩子。 可蒋胜男上回见她，还觉得这姑娘长得人高马大，很是健康的样子；现在不知是不是夜里光线的原因，她看起来怎么这么瘦弱，站都站不直了似的？ “弋戈？”蒋胜男又喊了声。 “这大过年的，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蒋胜男皱眉问了句，见她表情疑惑，了然地补充道，“我是蒋寒衣的妈妈。” 蒋胜男听她嗓子哑得吓人，眉毛一拧，“你怎么回事？” 蒋胜男急了，打开车门走出来，伸手往弋戈额头上贴，吓得手背一缩，“烧成这样！你爸妈呢？” 蒋胜男顾不得翻白眼，拉着小姑娘的手肘把她往后座塞，“走走走，我送你去医院！” 她迟钝得好像生了锈的脑袋里忽然“嘣”的一声，像两片齿轮相撞蹦出火星，给她提了个醒。“阿姨……”她开口叫了句，“你是要打电话给蒋寒衣吗？” 但她确实是打算叫蒋寒衣下楼来的，一来有个帮手，二来……她想她儿子应该比她更关心这姑娘。于是她点头应道：“嗯，我叫他来帮忙。” 蒋胜男不解地往后看了一眼，只见弋戈已经烧得满脸涨红，却仍恳切地望着她，像是在请求。 弋戈在车里歇了十几分钟，到医院的时候好像又有点力气了，愣是在蒋胜男见了鬼似的目光下自己下车、挂号、排队，最后稳稳地坐在了医生面前。 医生拿测温枪往弋戈额头上一扫，“396 度”的声音一报出来便皱了皱眉；再用压舌板看了看弋戈的喉咙，当即飞了个眼刀扎中蒋胜男；再戴上听诊器一听，彻底来火了，没忍住教训了蒋胜男一句：“烧成这样才来医院？你家孩子也是身体好扛得住，换一个说不定就烧傻了！” 这大过年的，她乐于助人一下而已，怎么就多了个女儿。她不想多惹事，一面笑着虚心接受医生的批评，一面在心里把弋戈那个油头粉面拿腔拿调的爹骂了个狗血满头。 蒋胜男：“……” 她没搭理，笑着对医生说：“这孩子生病了也不吱声的……您看看，是不是得赶紧输个液什么的？” 弋戈打上针后就又睡着了，蒋胜男借了毛毯来给她披上，看着她头顶三大瓶药，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事儿。 蒋胜男既欣慰又有点愧疚，看了眼长椅上歪脖子睡过去的小姑娘，心里又对那位“弋总”骂骂咧咧起来。 蒋胜男顿时就压不住火了，吼了句：“喂你大爷！” “你女儿在仁和医院，是当爹的就赶紧滚过来！”蒋胜男又骂了句，这才撂了电话。，她也算仁至义尽，并不想和弋维山打照面，扭头却看见长椅上的弋戈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大概是被她刚刚的大嗓门惊醒的。 如果说刚刚的弋戈镇定到让她觉得冷漠的话，现在蒋胜男才终于看明白，这姑娘眼里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是一种，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身边是谁的茫然。 第66章 “我感觉有很多以前的事情……是我这段时间才想起来的。” 弋维山记忆力绝佳，扫一眼便想起来这就是当时他被刘国庆请去办公室时，那个很无礼的女人。他心下登时有些尴尬，他对这个人当然是没什么好感的，更何况半个小时前她还莫名其妙地在电话里骂了他一通；可他又一向礼数周全，人家毕竟照顾了弋戈那么久，按理说他应该道谢才对。 王鹤玲很早就知道自己并不适合当母亲，也并不是第一次后悔生了孩子，但此刻她还是忍不住鼻酸。 弋戈抬头看了眼父母。 弋戈没有回答，只是安慰地笑着看他。 “…你问。” “不是不想……”弋维山下意识反驳，却发现自己论据不足，羞愧地住了嘴。 “…嗯？”弋维山好像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既然你们已经抛弃我了。 为什么不再好心一点，再多花点时间或者钱，去找一个不会抛弃我的人呢。 天还没亮，弋戈就退烧了。刚刚那个忍不住发火的医生看了都觉得好笑，颇有兴致地和弋维山玩笑道：“你家这个小姑娘身体底子真好啊，男孩子我都没见过退烧那么快的。” “没什么问题的话可以回去了哈，记得按时吃药，不放心的话住一天院也行。”医生又看了看她的喉咙。 弋戈没说话。 弋戈沉默。她很少生病，仅有的几次都是小时候在桃舟，三妈每次都会给她煮红糖蛋酒。这种东西虽然简单，但换个人做味道完全不一样，更何况王鹤玲的手艺……她顿了顿随口道：“想吃文东街的油饼包烧麦。” 弋戈笑笑，点了头。 快两年了，这个病房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连弋维金躺着的位置、姿势甚至表情，都和刚来这里时一模一样。 护士被她突兀的问题吓了一跳，又想到似乎是自己曾经说过病人恢复得好有可能醒过来，为难地笑笑：“说不准，植物人的意思你也知道……” 因为那个看不见摸不着，但对他们来说无比重要的所谓“血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