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夏梨怔了,她总以为表姐还和自己一样是孩子,怎么突然就要结婚了?那听起来是很遥远的事情。 原来都见过父母了。夏梨点点头,弯起眼睛笑说:“恭喜你哦。” 吴桐从小到大的梦想都是做个家庭主妇,夏梨记得很清楚,因为她曾经也怀有同样的梦想。 她们点评每一个昂贵的儿童马桶,畅想着以后有了自己的宝宝就给他买;她们也喜欢挑选锅碗瓢盆,不懂装懂地说哪个用来洗菜、哪个可以装鱼,而小孩子的碗要用塑料的,不容易摔碎;她们当然也忍不住去零食区,可要假装告诉自己,这个月只能买 100 块钱的零食,俨然是一对持家有道的小小主妇。 表姐就要梦想成真了,夏梨却在不知不觉中把这个童话小梦忘在了角落。 可她在听到表姐说自己要结婚了的那一瞬间,却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她发现自己同时开始排斥那个梦想——为什么要当主妇?怎么会有女孩子的梦想是当主妇? 她发现自己又在想弋戈了,慌乱地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个人从自己脑海里甩出去。为什么要想她会怎么样?她难道是天才和圣人吗? 今年的寒假尤其短,满打满算不到三周。按弋戈原本的打算,如果三妈回桃舟的话,她也跟着回去;不回的话,就在家写写作业、陪陪银河。 弋维山笑容可掬地问她“怎么想”,弋戈看着那三张头等舱机票和陈春杏殷切劝告的眼神,心说你还打算让我怎么想,我能不去么。 弋维山笑得更欢,“好,咱们一家三口,这还是第一次出去玩!爸爸肯定把行程安排得好好的,让你玩得开心!” 但事实就是,她原本打算遛狗逗猫顺便好好学习的宝贵寒假就这样没了,她不仅要和亲爹亲妈单独在不熟悉的地方待两周,还不得不把银河托付给蒋寒衣。 平心而论,蒋寒衣算是她在树人最好的朋友之一,地位和朱潇潇持平。哦不,应该比朱潇潇还高一点,毕竟她和朱潇潇只是时不时一起吃饭、能开几句玩笑的关系,和蒋寒衣却已经共有秘密了。 至少,蒋寒衣不会凑在那男生堆里一边说着“朱潇潇课间又吃了两根肠”一边发出刺耳的怪笑,也不会像范阳那个傻帽一样咋咋呼呼地喊她“一哥”要跟她拜把子。 他好像认识这所学校的每一种人。光这一个学期,弋戈已经见过他和楼下的体特生打篮球、和 12 班吊车尾的几个“扛把子”一起站校门口喝汽水、和被部分男生讥笑为“娘娘腔”的姚子奇一起自习,他甚至还和来学校实习的师范生打过一场精彩绝伦的乒乓球赛,那时他和人家认识还不超过五分钟。重点是,好像每一拨人都挺喜欢他,都能和他玩得很好。 哪怕是搞抗议被刘国庆记大过、还丢了数学课代表的职位,也没见他有多难过。唯一看他心情不好,就是抗议失败小黑屋被拆、只剩一只独眼小猫的那天。但很快他自个儿从阴郁的情绪中走出来了,现在还整天拿“独眼星星身残志坚”的话激励他的宝贝猫女儿,一点心理阴影都没有的样子。 但羡慕归羡慕,真正落到实事上,弋戈又总觉得蒋寒衣不太靠谱。比如让他独自照顾银河两周,她就无论如何难以放心。 但不管怎么不放心,弋戈也没有别的人可以托付了。最近弋维金病情反复,陈春杏几乎住在医院,根本没时间看顾家里。 门一打开,蒋寒衣笑得一脸灿烂,他那刁蛮的猫女儿坐在鞋柜上警惕地看着来人,发现是熟人之后,又骄纵地从鞋柜跳到他肩上,借了个力,最终落在银河的背上。 弋戈艰难地笑了一下,心里暗示自己放心放心银河皮糙肉厚咋都能活。然后她对蒋寒衣说:“谢谢了,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我从三亚给你带。” 蒋寒衣笑了,“我没啥想要的,你自己在三亚吃好玩好就行!哦对了,一定要多吃文昌鸡,特别香!” 蒋寒衣愣了两秒,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太夸张,弯腰捂着肚子,把银河和星星吓得炸毛。 “行,好!”蒋寒衣终于正经闭嘴,忍着笑,“那我等着你的作业!” 他 他爪子胡乱呼噜两下,然后趁弋戈还没反应过来,迅速收了回去,笑得像朵花儿似的说了句“一定要玩得开心哦!”,啪地关了门。 等她再次反应过来自己的思绪有多跑题的时候,手机里多了条短信,是一串数字。 等弋戈加上他的 qq 号,和他互发了两个无聊的表情之后,她才终于想起来,她应该生气的——蒋寒衣这厮,居然敢呼噜她脑袋?! 到三亚第二天,弋戈就明白了她之前纳闷的那个问题:正逢年关,弋维山和王鹤玲两个生意人怎么会有时间带她去旅游? 所以,虽然他们在江城时看起来很闲,但一落地三亚,弋维山就不见踪影了。 在这种环境下写作业有点别扭,弋戈总觉得自己手上这支一块五的中性笔不配,应该换支中世纪欧洲贵族用的羽毛笔。 连着刷完了三张物理试卷,弋戈听见客厅里的门开了。 弋戈愣了一下,她从王鹤玲拧着纸袋绳子的手部动作看出她很紧张。主动发出邀请,对她来说应该也不容易吧。于是她点头笑着说:“好。” 拆开纸袋、看到泳衣的那一刻,弋戈就后悔了。 弋戈看着这两件泳衣沉默了很久。她没找到吊牌,但在这酒店里买的东西,想必是不会便宜的。 她走到卫生间照镜子。 而三妈说的那种长大后会好看的鹅蛋脸,现在也并没有显露任何出众之处。不知是因为她脸上肉肉的掩盖了骨相的优势,还是鼻子上的黑头和颧骨上的雀斑破坏了本该有的美感,又或者,陈春杏根本就是在哄她。 而被长发半遮半掩的,是她宽平的肩膀,连锁骨都好像比同龄女生要粗一些;还有与纤细毫无关系的手臂,弋戈只要用力握紧拳头,就能看见自己手臂上的肌肉线条,从胳膊内侧蔓延到肘心。 弋戈和镜子里的自己互相嘲讽又互相安慰,经过一番无声的激烈斗争后,又两败俱伤、一片沉默。 王鹤玲看见她的打扮,愣了一下,问:“…怎么了?衣服不合身?” 王鹤玲一怔,沉默地点头。 酒店内就有一大片海滩,零星有几个大人带着小孩玩水,估计都是来过年的。一月份的海南温度也不高,大中午的也才二十度出头。弋戈有点庆幸,还好罩了件 t 恤。 开衫是半透明的,弋戈隐约能看见她美丽瘦削的蝴蝶骨,和细得似乎盈盈一握的腰肢。长长开衫的下摆,是脆弱得仿佛轻轻一扭便要折断的脚踝。 至少,她就不会因为身材问题和那么多人闹过不愉快了。 随行的管家推来一只巨大的天鹅泳圈,笑容可掬地说:“这只泳圈承重 3-4 人的,弋太太放心。” 弋戈:“可以。” 弋戈习惯性地摆手拒绝,表示自己可以,一抬腿,跨到天鹅脖子的另一边,借好力,正要坐上去,脚一滑,没把握好平衡,重重地摔进水里。 王鹤玲坐在泳圈上,差点整个人被掀翻下去,还好救生员眼疾手快地箍住了她。 “…你没事吧?”弋戈有些歉疚。同时心情遭透了,她不敢看管家和救生员的表情,也不敢看周围有没有别的人注意这里——看啊,这个胖子,胖得连游泳圈都掀翻了。 “没事。”王鹤玲摇摇头,目光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是无奈吗?还是无语呢?她指了指,对管家说:“给她拿件浴袍来裹着吧,别着凉。” “还玩这个吗?”王鹤玲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