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戈没工夫关心他,回头看了眼,食堂档口前,原本表情坚毅的几个同学,或多或少都出现了动摇。 这本来就是胳膊拧大腿的事情,在树人这样的重点学校,老师们治学生的法子太多了。家长、成绩、奖项、自主招生或者各类特长生推荐名额,每一样都可以成为某一类学生的命门。 高杨看着脸色阴沉的刘国庆,重心在两条腿上不安地来回换了好多次,终于忍不住,求助似的看向了蒋寒衣。 高杨的心沉了下去。 他一瞬间从狂热的少年意气中清醒过来,他需要高考加分,需要顶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需要一个有盼头的未来,这些都比一对和他不沾亲不带故的老人家的去向重要——如果他背上处分的话,他开早点店的爸妈可能会连一间岌岌可危的小黑屋都没有。 然后是李耀梁、江一一、田佳…… “徐嘉树!你也跟着犯浑!”徐嘉树他爸姗姗来迟,二话不说拧着徐嘉树的耳朵把他拎走了。 最后,就剩下弋戈、蒋寒衣和范阳。 弋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说误会蒋寒衣了,这人才是个货真价实的二百五。 可现在,他气得胡子都快飞起来了。 月黑风高夜,审判进行时。 走廊里传来哒哒哒的高跟鞋声。 范阳说:“你妈那么英明神武明断是非,说不定还要奖你一套新机。” 敲门声响起,门被推开,三人都自觉地低头作老实状。 “诶诶诶疼疼疼!”范阳惨叫起来。 弋戈略显惊恐地看着这位忽然出现的 superwoan,忽然觉得她有点眼熟——文东街上那家晨光文具店的老板? 然后她听见蒋寒衣嘿嘿一笑,喊道:“…妈。” 刘国庆和杨红霞动作奇慢地拦下了范阳的母亲刘红丽女士,他们出声的时候,范阳的耳朵都快被拧成麻花了。 “听见没,别打孩子!”范阳叫道,“妈妈妈,撒手撒手!再揪真掉了!” 杨红霞哼一声:“这可不是能担待的事儿!” 蒋胜男上前道:“杨校长,孩子们犯错,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但您既然把我们家长叫来了,也是希望家长参与的吧?是不是应该先告诉我们,他们到底犯了什么错?” 他说:“蒋寒衣唆使同学们罢课,堵食堂搞抗议,一晚上,学校里被他搞得乌烟瘴气的!” 刘国庆一时失语,心道这母子两个的脑回路还真是一脉相承的不正经。 刘国庆怒不可遏,用短粗的食指戳着茶几严厉道:“什么叫关系户,你们听风就是雨?!更何况,这是学校的规划,是你们学生该关心的事吗?!” 但她又笑着看向刘国庆,道:“但您这第二句,我恐怕不敢苟同。学生不能关心校园规划,这是什么道理?学校,不是孩子们的学校,难不成是校领导家后花园?” 刘国庆被她两句话堵得没面子,脸色不虞,喝了口茶没说话。 她咳了声正要反击,忽然响起两声叩门声,然后不等他们回应,门便被推开了。 弋戈瞥了眼,漠不关心地收回了眼神。 “刘老师,给你添麻烦了。”弋维山解开一颗西装扣子,坐在茶几侧边一人座的沙发椅上,指了指弋戈,无奈笑道,“我这个女儿啊,就是脾气倔,你多担待。” 蒋寒衣没搭理他,默默看了眼弋戈。她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杨红霞也接茬道:“是的撒,她一个女孩子,能捣什么乱?就是这几个男孩子不安分,三天两头给我们惹事!”笑了两声,点点头。这场景,倒像是杨红霞和刘国庆向他汇报工作,就差他批个“已阅”再给他俩发点奖金了。 不大不小,刚好够整间办公室的人听到,并准确无误地传达出她的意思——嘲讽和不屑,以及,挑事儿。 蒋胜男自报家门:“主犯男孩子的妈。” 弋维山和蒋胜男,没一个是好惹的主儿。气氛正僵,刘国庆正要打圆场,弋戈却忽然开口了。 说完,她又看着刘国庆道:“您想怎么处分我?写检讨、记过,还是退学?” “你一个小孩子,不要意气用事……”弋维山有些艰难地启齿。 这话一出,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杨红霞一脸见了鬼似的惊恐表情——这女孩子究竟是怎么养大的?什么话都敢乱说? 刘国庆僵着脑袋点头,“欸,好。” 弋戈没看他,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刘国庆和杨红霞似乎被弋戈的叛逆发言吓得不轻,因此让蒋胜男几句话就掌握了主动权,最终蒋寒衣和范阳各领了一次不进档案的全校通报批评,加上五千字检讨,这事儿就这么被匆匆揭过了。 “说说吧。”蒋胜男发话。 “我让说说你是怎么撺掇同学的,谁关心你搞什么抗议?”蒋胜男白他一眼,“你自己皮糙肉厚不怕罚,大不了转学,再大不了还可以出国,不就是仗着你妈我有点钱也不会为这事怪你,天塌不下来么?” 蒋寒衣觉得有点冤,他根本没想到受罚之后的事儿,更别提什么转学出国了。他分辩道:“我没撺掇……大家都是自愿的,也有人没来。” 骇人的假设落到具体的人身上,蒋寒衣沉默了。他没再争辩,但仍然不服气地嘟囔道:“可本来就是学校不讲理……” 蒋寒衣没说话了,低着头,不知是在消化这并不新鲜的事实,还是在以沉默保留抗议。 蒋寒衣回过神,是了,还有弋戈。她怎么那么虎呢,什么话都敢说。她看起来很不开心,是真的想转学了吗?想到这,蒋寒衣脑袋更疼了。 “个子真高,老娘这八公分的高跟鞋跟没穿似的。”蒋胜男回想刚刚弋戈在办公室的模样,觉得有趣,“挺飒一小姑娘。” 蒋胜男又想到弋维山那装模作样的派头,轻嗤一声:“歹竹出好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