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手(1 / 1)

张天赐没到中午就回来了,肩膀上挑着四捆柴火,他砍的柴火又大又长,一看就重,走起路来却没怎么喘气。 张天赐呼哧呼哧把柴火扔在地上,冲进厨房舀了一碗水咕噜噜往喉咙灌,满身是汗地走到荒喜面前,拿出从山上摘来的山葡萄对着荒喜晃了晃:“就说我能给你找来野果子吃。” 野葡萄个头不大,就bh豆大一点,张天赐手里的野葡萄还是紫se的,没完全熟,不过能吃了。 她吃过大葡萄,是酸酸甜甜的味道。 他拿了几颗塞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看到荒喜偷偷咽口水,挑眉道,“你尝尝。” 她纠结地望着张天赐。 想了想,她咬着嘴唇摇头。 他别扭地催促:“快点吃,不然人回来了没你的份。” “不是给你白吃的,你吃完了得给我洗衣服。” 张天赐第一次看到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 是好吃的。 张天赐皱眉:“城里来的就是瞎讲究,吃什么东西都要洗。” 他一个从泥堆里长大的男娃,就没见过这样的。 牛甲村就一个大水井,在村口,家里用的水都是去那边挑的。 张家有个大水缸,专门拿来存水,她知道挑水不容易,平时都省着用,可她从小就收拾得很g净,爹娘告诉她要ai卫生,吃进嘴里的东西都要洗g净,这样才不会生病。 “算了,我晚点再去挑水,还有几捆柴没扛回来,我待会还要出门,你跟着我去河边洗衣服。” 荒喜提着一筐衣服跟他去河边,路上有人瞧见了,都睁着眼睛好奇地打量。 还真别说,城里姑娘就是长得好看。 “天赐,这就是你爷爷给你找的童养媳啊?”这会儿村民都下工回来了,农村没有秘密,哪家发生了啥都一清二楚,就ai瞎打听。 邻居听了就笑:“你爷爷花了五块钱买的,就是给你找的媳妇儿。天赐,你要有媳妇了。” 旁边的一群小孩起哄:“要有媳妇咯,要娶童养媳咯。” 张天赐被调侃得面se涨红,冷着脸说:“我爷爷说了,荒喜是我妹妹,不是什么童养媳。” 小小年纪,说话一套一套的。 这张家的三娃年纪不大,脑袋却灵光,跟大人一样说话一模一样,嘴皮子也厉害。她过过嘴瘾没事,就怕被天天提倡起破四旧的支书批评。 那些孩子没一个打过张天赐的,都怕他,一溜烟跑了。 张求粮和张来福今天运气好,找到了很多猪草,箩筐装满后肚子还不饿,想去山上找野果子。 张求粮磕巴,孩子们不ai跟他说话,逮着张来福问:“来福,听说你们家买了个童养媳,给你大哥买的还是给你买的?” 因为张求粮十五岁了,又是个结巴,父母双亡,以后不容易娶媳妇。 他一句话没说完,几个孩子瞬间哄笑,学着他的语气:“是…是是是童养媳……媳媳妇……” 那些孩子冲他吐舌头:“我…我我我…我们就笑笑笑……” 那些孩子存心欺负张求粮:“你你你你,你们生气了。” 张求粮虽然是结巴,但是很疼他这个弟弟,什么好的都让着他,他急眼道:“信不信我告诉我爷爷,让我爷爷揍你。” 张来福脸也红了,他想揍这些人,但是他们人多,力气b他大,他揍不过:“等着,回家我让我爷爷打你。” 王八斤往前走几步,张来福害怕得往后退。 话音刚落,他背后的草丛窸窸窣窣一阵响,王八斤砰的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王八斤摔得疼,哎哟哟地叫:“谁?是谁打我?”手按住他脑袋往地上摁:“si胖子,是你爷爷我。” 王八斤整张嘴埋在土里,吃了一嘴巴的土,动也动不了,只有一双腿能扑腾,但他胖,腿打不到张天赐。 张天赐紧皱眉头,不吭声。 张天赐看了看张求粮,不情不愿地松手,王八斤在地上趴了好一会才能站起来,没人敢扶他,他被张天赐揍,一个字都不敢说,脑袋缩得跟个乌gui王八似的。 那几个孩子瑟瑟发抖,王八斤不服气,瞪着张天赐想说什么,被其他人拉走了。 张来福胆子小,被他一说,觉得没面子,仰起头说:“我,是不想给爷爷添麻烦。” 张求粮担心他们吵起来,从中调和:“不…不怪来福,天赐,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说完还是不解气,眼神y沉,“大哥,下次有人再笑你,你就告诉我,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他自己也胆小不敢生事,被人欺负了不敢还手,每次都让天赐帮他出头。 张老兵中午一般不回家,有时候从家里带红薯去地里解决肚子,困了就在树下睡觉,有时候坐在河边发呆,偶尔去找跟他关系近的许老根吃饭。 傍晚回家的时候,他面se沉沉,摆脸se看张天赐,张天赐像个没事人,笑嘻嘻地跟他说话:“爷爷,今晚能不能吃j蛋?” 那语气,仿佛下一刻就要拿棍子抡人。 张老兵绷着脸,去找凳子坐下,每年分到的花生不多,但他就好这口,炒花生配酒吃,那味道绝了。他知道张天赐在低头认错呢,不再说话。 张老兵说:“不关你事,你不用怕。” 饭菜上桌,张天赐迫不及待就要夹菜吃饭,张老兵啪的一声拍桌。 张老兵喜欢饭桌上教育孩子,老一辈是这样的,他自己也认这个理,吃饭时训斥孩子,孩子才能听进去。 张天赐理直气壮:“我就是看不惯王八斤。” 张求粮忙求情:“爷爷,天赐为了帮我出头…才才打人的。” “爷爷,他们都说荒喜妹妹是童养媳,妹妹真的是童养媳吗?” 张老兵皱起眉头,挑起筷子敲张来福的脑袋:“荒喜是你们的妹妹,咋们张家没有闺nv,我就找了个小闺nv进门,以后不许再说什么童养媳。” 说完,他看向荒喜,越看越稀罕,村里那些跟他有矛盾的男孩都有妹妹,他从小就羡慕他们有妹妹,现在他有个全村最漂亮的妹妹,以后有人敢在他跟前炫耀,他就拉着荒喜妹妹去给他们看。 张天赐啧了一声。 张老兵面se缓和:“这回就不罚你们,下次再打架,饶不了你们三。” “要打人也得悄悄的,每次都让人嚼舌根。” 张老兵看着他交代:“明天早上,你带着荒喜去镇上把家里那3个草席卖了。” 张老兵看着她乖巧的模样,觉得姑娘b孙子好,让人省心,笑了笑:“你跟天赐出门去买点东西回来。” “你能和天赐一样卖同样的钱?” 晚上,张来福和张天赐又吵起来。 张老兵听着就头疼,把两人叫到屋外批评:“别嚷嚷了,像什么话?大晚上的屋里黑,这会点煤油灯没什么。” 张来福因为白天被张天赐讽刺找不到野果子,心里憋着一gu气,看到张老兵维护张天赐,更加不服气:“爷爷,我们家的灯油要没了,从哪儿找去?他晚上又不看书写作业,没必要点灯。” 张来福咬牙切齿:“是我爷爷养的你,你吃的穿的都是我们家的。” “行了行了,吵什么吵。”张老兵瞪他们两个,“再吵你们两个今晚都给我睡外边去。” 张老兵一听,瞬间也怒了:“我什么时候偏心过你们三个?吃的喝的样样没少,你现在嫌我这个爷爷养不活你了?” “你倒是给我说说,我哪儿偏心?” 张老兵冷脸。要说偏心,那肯定是没有的,这个他敢担保,所以张来福说什么,他都不理亏。 张天赐最调皮,也是挨揍最多的一个,只要犯错他就打。 一听到动静,荒喜就不好意思一个人待在屋里,站在门框旁看着他们吵架,等张老兵一回头,就看到她眼里露出忐忑不安的表情。 张老兵拉着荒喜的手回去堂屋,见她心事重重,不禁x口泛软。 他压低了声音,笑笑说:“没事的,别怕,回屋睡去吧,我自己坐一会。” 张老兵看懂了,抓着水碗若有所思,喝完水,他一个人坐着发呆,荒喜挪了个小凳子,坐在他旁边。 张老兵偏头看她安安静静的模样,笑了。三个孙子长大以后,没一个人愿意坐着陪他说话,已经很久没人坐在他旁边聊天了。 张老兵坐了很久,直到张天赐他们屋里的动静停下来,他才起身回屋,荒喜也跟着站起来,片刻后,张老兵给她递了一颗糖。 荒喜抓着糖,很是意外,糖已经放很久了,有些cha0sh,可在乡下这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糖就一颗,因为包装sh了,抓在手里能闻到丝丝甜味,回到房间,荒喜把包装慢慢撕开,准备吃掉。 乡下想吃一口好吃的很难,东西不能存太久,吃到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 荒喜猜想,他应该是被爷爷骂了,一个人去外面哭鼻子,觉得他有点可怜,把糖掰成两半,一半放进嘴里,另一半给张天赐。 他垂着脑袋,像一条可怜的小狗,荒喜在张家这几天,已经知道他的来历,听爷爷说,天赐哥哥的娘怀他的时候,他爹就去参军了,十几年杳无音讯,这么久一封信没寄回家,村里人都觉得他爹si了。 张天赐心里正不痛快呢,转头看她,刚要发火,就看到荒喜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柔顺地看着他。 他的心情顿时变得很复杂,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他把糖囫囵塞进嘴里,嚼了两口就吞进肚子里。 她在大姑姑家被骂时,晚上也喜欢偷偷溜出房间,坐在院子里看天空想爹娘。 张天赐撇撇嘴,把银手镯收起来。 娘不是这边的人,看上他爹跟着他爹偷偷跑了,几年前山洪爆发,为了救张来福两兄弟si在牛甲村,后事是爷爷和支书帮忙料理的。 或许有一天,他能靠着这个手镯找到爹。 张天赐乱七八糟地想着。 刚说完,他从石头上一跃落地,拍拍pgu走人,嘴里嘀咕着:“问你也没什么用。” 走了几步,张天赐皱着眉回头:“明天起早些,带你去赶集,爷爷说要给你买新衣服。” “我们张家不富裕,但还是能给你一口饭吃的,只要你愿意待在张家,张家会把你养大。” 当时和白美莲费了半天的口水,就是瞧见她穿得破破烂烂的,想留点钱给她买衣服。 “钱我让天赐抓着,他是你三个哥哥里脑袋最灵光的,买卖东西不会吃亏,要是他偷偷给自己花一个子,你回来告诉我,我教训他。” 她想说谢谢爷爷和爷爷真好,可嘴一张还是只能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 张老兵看不懂,也听不懂,但是他觉得荒喜笑起来的时候是个惹人疼ai的小闺nv,也跟着笑:“以后你就是张家的小孙nv了。” 荒喜0到钱,开心得不得了。 荒喜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佩服地看着他数钱。 草席价格b较好,总共卖了一块八毛钱,收好钱,张天赐叫上荒喜:“走,我带你去看衣服。” 张天赐没有布票,不过他有自己的门路,就没去供销社,带荒喜绕到一户人家外头,跟一个大娘换了两尺布和三套旧衣服、一双鞋子。 “我妹妹。”时候再去找那东西?找到了给我送过来,东西和钱都好商量。” 荒喜看得一愣一愣的,有点担心张天赐这个行为会出事,扯了扯他衣角。 想了想,不情不愿地把剩下的六毛钱也给她。 她现在还不会用手势表达很多意思,指这又指那,张天赐却是看明白了。 “回去不许跟爷爷说。” 张天赐抓着七毛钱,乐了:“走,带你去买点吃的。” 她用张老兵给的两分钱买了四颗糖,给张求粮和张来福分了两颗,张天赐那颗在路上就被他吃了。 张老兵今天去生产大队领的活是喂猪,回家回得早,张天赐把卖草席的一块二毛钱给他。 白天支书刚来走一趟,替公社送了点东西,一百五十斤大米、一个猪头、五斤灯油。 除了东西,大队每年多给他们家加两百一十个工分,这些东西都是给张天赐的。 公社为了补偿张国祥,每年给张天赐家补工分和粮食,这一点整个大队都是知道的。 家里将近一个月没吃过r0u了,一整个猪头够吃一阵子,猪耳朵就够吃两顿,还有猪舌、猪头皮,最好吃的部位就是猪骨头上的r0u,炖成汤,够家里吃几天。 他今天高兴,一下拿出半个猪头来煮。 r0u的味道就是香。 张来福意犹未尽:“爷爷,猪头真好吃,要是公社每个月都给咋家送一个猪头就好了。” 要不是天赐的娘也有补贴,公社也就送半个猪头,这些好东西是两条人命换来的。 张求粮成绩一般般,张来福的更别说,一塌糊涂,就张天赐学习最好,也好学。 张天赐:“爷爷,晚上我想去河里捉泥蛙。” 张天赐点头。 听到要去河里捉泥蛙,张来福很兴奋,提前准备好绳子和捉鱼的小竹篓。 张天赐说的泥蛙和捉害虫的青蛙不是同一个,是专门生长在河里的,能吃,张天赐买衣服和布的那个刘大娘,老伴一年前生了重病,找了很多土偏方治病,其中一种药材就是青蛙,一只一块钱。 以前运气好的时候一天晚上捉个十只,就能挣十块钱,够一家人生活很久,有时候找得多,张老兵会留几只吃,给孩子们打牙祭。 今天晚上天气y,有下雨的预兆,这种天气泥蛙喜欢出来活动。 她换上最破烂的衣服,等夜稍微深些了,五个人出发去河里。 张老兵眼睛不太好使,张天赐眼睛最尖,都是他站最前面,找到了直接动手抓,又准又狠。 张来福把三只泥蛙吓跑后,也不敢走最前面了,往后看了看荒喜,见她笑着不动,伸出手去拉她:“我拉着你走。” 她没捉过泥蛙,但是在旁边看着,也觉得新奇和好玩。 张来福摔了两次才勉强过到对面,四个人回头等着荒喜。 她站着不动,张老兵他们衣服都sh了,急着回家,说:“抓根木头慢慢走过来。” 没办法,张求粮往回走,拉她的手过河,刚走了两步,水漫到大腿根部,脚底不知道踩了什么滑滑的东西,荒喜吓得往回退。 趴在张天赐背上,荒喜盯着他圆圆的后脑勺发呆,她觉得求粮哥哥和来福哥哥人都很好,但是最好的还是天赐哥哥。 眼看着八月快望到底,准备开学了,张天赐和张来福越来越喜欢往山上跑,只要g完活,人就不见影子。 荒喜不会抓鱼,但是张天赐熟练,他不仅会编织鱼篓,还会设置陷阱,只要去河里,总能找到点东西吃。 现在家家户户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上回的猪头早就吃完了,能捕到鱼能改善点生活,张天赐很喜欢往河边跑。 荒喜在牛甲村也有了新的伙伴,张二妞,二妞是张来福的亲堂妹,张老兵小弟的孙nv。 这天张老兵在家里休息,荒喜打扫院子,天快黑了,张老兵让她去找张天赐。 荒喜咿呀咿呀地叫他,张天赐没听到,他旁边的男孩看到了,眼睛瞪圆,他们平时经常去张家偷看荒喜,觉得她长得漂亮。 “不急,我再抓会螃蟹,你先回去。” 天赐哥哥又捉到鱼和螃蟹了,这么小的卖不了,是拿回家吃的,她最喜欢吃螃蟹。 荒喜觉得他像一头牛,一头使不完劲的蛮牛。 他抬起眼皮看荒喜,发现她头上有一根草,自然而然地伸过手拿掉。 “晚上家里都煮了什么菜?” 张天赐撇嘴:“总是吃青菜,肚子都扁了,赶紧走吧,拿这些鱼回去煮。” 张天赐白天抓了一条蛇,放在麻袋里,一手拿蛇,另一只手牵荒喜。 荒喜看着蛇,心里怕怕的,但是张天赐牵着她,她就不怕了。 蛇会咬人,可张天赐不怕,不仅不怕,他还总往家里拿,张老兵不问,也不管,卖了钱张天赐自己收。 两人沿着田埂慢慢地走,碰到禾苗和杂草高的地方,张天赐就用手拨开,避免伤到荒喜。 张天赐往知青点的那条小路走,他拿出两条小鱼,送给里面的李知青。 前段时间他给张天赐送了一本书,张天赐就经常来知青点找他,问他问题,也送吃的。 荒喜现在没完全张开,脸蛋还带点婴儿肥,一双眼睛清澈明亮,见过她的人都喜欢,李知青也不例外。 李知青还想再瞧瞧荒喜,但是张天赐整个身t把人挡住,完全看不到,他一抬头,就看到张天赐一双眼睛冷冰冰的。 可惜不会说话,所以张天赐和张来福都护着她,不喜欢让人四处打量,要是有人说她是哑巴,张天赐就跟人g架。 张天赐好学,总来找他问些书本上的事,听人说荒喜今年才来的牛甲村,十岁还是上学的年纪,但她是nv孩,也不知道张老兵会不会让她读书。 张天赐想转过的头,眼神扫到后面那知青身上,下意识皱眉头。 荒喜也愣了一小会,随后眼睛慢慢睁大,是远志哥哥,远志哥哥怎么会在这里? “咿呀咿呀……”她想打招呼,但是发不出声音,陈远志刚沉浸在见面的喜悦中,发现她说不了话,又愣住了。 荒喜沮丧又难堪地低下头。 三两步走上前,把荒喜往后拉开,“谁都敢乱打招呼,也不怕被人欺负。” 后面的李知青开口:“天赐,这是刚下乡的陈知青,昨个儿刚到的。陈知青,你认识荒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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