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成鬼林心予一觉昏睡到近中午才醒。宿舍的床帘很是遮光, 硬是没让刺眼的阳光透进来分毫。头痛欲裂,她几乎没剩抬起胳膊的力气,闹钟设置每隔10分钟一响, 已经成为她方才睡梦里的背景音。但贫瘠的闹铃声很难撑得起一场音乐会。她伸手摸到枕头边的手机, 摁下了锁屏键——这样并不能够关闭闹钟, 等待她的又会是10分钟以后讨人嫌的闹铃。然后将不知跑到何处去的被子扯起来盖在身上,林心予抬起一只手遮着眼睛,终于清醒了几分。一晚上待在空调房里的嗓子干涩和喉咙的痛意混合在血腥气里,再意识不到自己生病也太离谱了。林心予闭着眼睛,并不知晓与她一同醒过来的还有顾无觅。顾无觅却并没有林心予病得那样厉害,许是她受这具身体影响更浅的缘故。但也同样察觉灵魂沉重,干脆从身体里剥离出来。顾无觅睁眼,跪坐在林心予手边。实在不能指望宿舍的床有多宽敞,顾无觅知道自己并非没有重量,只能小心翼翼不挤着她, 小腿和膝盖下是混乱堆叠在一处的凉被。约莫3分钟后, 林心予将手从眼睛上挪开, 摁亮了手机屏幕。11:43。难以置信她睡了十多个小时还没直接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被直接烧傻——姑且认为自己是发烧了,体温计在床下抽屉里收纳盒的医药箱中,倒是并不难找。但今天是周一。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刚睁眼视力还没适应,看东西有些* 模糊,却并不妨碍锁屏界面弹出的微信消息和工作APP消息几乎将她淹没。学生会宣传部发微信催迎新的推文——这活儿的ddl刚好是今天, mentor姐姐问今天怎么没去上班。生病十多个小时感觉天塌了。林心予差点以为世界没了她就不会转,不过现在并不是打开APP回复的时候。她有点怀疑自己是否能够完整地组织出逻辑并不混乱的语言, 尤其是工作APP点开即“已读”的阴间设定——对社交困难者极不友好。她将手机反扣在床上,将被子又往高处拉了些, 向上没过了整张脸。顾无觅觉得有些好笑,睡太久了更会头疼,而且总得让林心予起来量体温吃早饭吃药。她将被子往下拉了一点,灼烫的呼吸打在手背。林心予又握住了她的手腕。顾无觅怔然,因为林心予甚至是闭着眼,刚从被子里拿出来的手心带着薄汗,却也是烫的。无声息的,她用另一只冰凉的手贴上了林心予的额头。林心予就在这时睁眼,几乎与她四目相对。细密的睫毛抖动,目光有些困惑的,穿过它,眼底倒映着蚊帐的顶部。她好像发现了顾无觅,又好像没发现,松手的动作一如前一天晚上。顾无觅有时惊讶她每次都能精准地捕捉到自己的存在,却又拿不准这究竟只是巧合,还是林心予真的有所发现。毕竟她也不知道活人与鬼魂相碰应当是怎样的触感。她只是用被林心予放开的那一只手替她拢了散乱的头发。在闹钟再一次响起来之前,林心予终于坐起身来将它彻底关上了,然后翻身踩着楼梯下床,跟没事儿人一样——如果她没有在倒数第三阶一脚踩空撞到扶手的话。林心予顺势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一晚上过去坐垫没有完全干透,带着点湿意,这会儿她倒是想起昨夜发生的一部分事情,笼着蒙蒙水雾似的模糊并不太清晰,只能描出个大概。她于是终于准确地判断自己大概昨晚就已经开始发烧了。磕在台阶上的膝盖和磕在扶手上的小腿还在痛,旧病未愈又添新伤,林心予觉得也是没谁了。她扯过数据线将手机插上,起身拿着洗漱用品穿过漫长的走廊去往洗漱间。顾无觅尝试着再次与她融为一体,然后被发烧带来的酸软和昏沉劝退了,像真正的背后灵一样飘在她身后一路跟着进了洗漱间。林心予刷牙时她就飘在后面,研究镜子里林心予飞红的脸色。后者懒懒半睁着眼睛,任凭电动牙刷在嘴里闹出动静。她走前没带橡皮筋,头发很随意地飞舞在牙膏的泡沫里,顾无觅只好替她又拢到耳后。然后她一低头漱口,刚才的活儿都白干。趁林心予拆一次性洗脸巾,顾无觅又将她的头发往耳后别——林心予低头洗脸。顾无觅:“……”她甚至要怀疑林心予是故意的,她明显看到后者低头时笑了一下,小孩恶作剧得逞的笑。顾无觅气得并不想帮她弄头发,反正淋过雨都是要洗的,坐垫是要洗的,衣服是要洗的,床单被套等床上用品也是要洗的。林心予就等着病好了陷入有无限多东西要洗的困境中。她从林心予身后飘到了身前,坐在洗漱台上,没留神后背碰了一下镜面,好像有一瞬间的吸力。再然后,她正从洗脸巾里抬头。顾无觅伸手将洗脸巾再放到水下浸湿——尽管这并非是她想要做的动作,关水龙头的姿势也有些僵硬。她好像……在镜子里。余光瞥到的一切都与镜子外一般无二,暖黄色的灯光,汩汩水流,和镜面映出烧红的脸,眼尾也流露出病态的倦怠。林心予已经洗漱完准备回去了,却不知为何她在这里多留了一会儿,在镜子里看见自己好像隔得格外遥远。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