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总会梦见个男人。 ??那是在山村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曾经,她只是个普通的农村女孩。 ??她妈被看不起,因为只生出个女孩。 ??余凡不理解为何会这样,只是她爷爷奶奶对她冷嘲热讽,偶尔对母亲吐出刻薄时,心里愤怒,不解,又难过。不过,还好,她还能上学,她企图在这种环境下安慰自己。 ??反正,就憋着口恶气,好好活着。 ??她常常被兄弟两个打过,当然,她狠狠还手了,可一对二,她吃不消。他们,甚至抢走她的玩具,小男孩洋洋得意对她做鬼脸,她气闷的要哭不哭,母亲却指责:你是姐姐,要让弟弟们。 ??有一次,她看到村口家的空巢老大爷来自己家串门。他和母亲隔着一张桌子唠嗑,唠着唠着,脸笑得跟枯萎菊花似的,眼一眯,一只干枯粗糙的手缓缓摸上母亲白皙的手腕,向上揉捏抚摸。 ??那一瞬间,莫名让她不舒服。 ??那些模糊的回忆被恍惚记起她才知道自己曾经历什么。她长得不是很漂亮,小时候还挺听话懂事,就是这样的她都屡次被袭击,跟何况其他的女性——她们从出生起——就是水深火热。 ??以至于她长大后孤身外出时总是警惕万分,她讨厌大多数男人的目光,那是把罪恶的剪刀,妄图撕碎每一个过路女人的衣服。 ??—— ??一个躲债的老板带着两个儿子在她们村住下了。 ??任晗是个结巴。 ??她当时克制自己别老看人家,而任晗,这个当时只比她大五个月的少年,则蹲着她上游玩水,似乎对这里的一切充满好奇,恬淡闲适,唯美的像幅画。她一眼就记住了。 ??略微卡壳,一字一顿的古怪音调传入余凡耳中,她先愣了愣,然后拉长耳朵努力听清: ??她有些怕生,所以淡淡回了两个字,心里紧张不安。 ??嘿,这倒是把她给难住了。余凡只能叫的上一两种,其他的要么不认识,要么是叽里咕噜的方言没有学名,她略微沉思,倍感窘迫:“就草鱼,鲤鱼,鲶鱼…小白条什么的……” ??男孩顿了一下,随即舒展眉眼,笑得如沐春风,操着一口语音标准好听,但不太流畅的话回:“我叫…ren…任晗,今年……十二岁。” ??“五…月…” ??似是突然意识到,女孩对他贸然喊姐姐的些微疑惑,他顿时忍俊不禁:“哦……抱歉……应该叫……妹…妹的……” ??“你呢?叫……什么……” ??她其实不是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因为她的到来破灭的家里人的期待,她原本可能要叫“来男”“招娣”一类的,但最终,她的父亲吐了口烟圈:“余凡吧,平凡的凡。” ??嗫嚅一阵,她迟疑开口,倒显得比真正的结巴任晗更结巴。 ??第一次有人这样对她吧,很新奇,有阵阵暖流淌过心底。 ??但不一会儿,河对岸一只脾气暴躁的“村霸”大白鹅似乎看不惯他们吵吵嚷嚷打扰自己岁月静好,迅速扑腾着翅膀,踏着水啪嗒啪嗒瞬间闪到眼前给男孩女孩一个人来了一口。 ??“别咬我…啊!!” ??“它……它一直这样吗?” ??余凡撇撇嘴,看了看自己白洗的衣服,内心骂了那只鹅一百遍——从小到大净挑她欺负,弄得她次次来河边胆战心惊的,“是的,它一直这样,特别是对我特殊关照。” ??“哈哈…哈……!” ??余凡觉得:嗯,她喜欢温柔的人。 ??走上前,发现是自己的哥哥,还有个陌生的村里女孩。女孩长的不是特别漂亮,但笑起来让人觉得身心舒畅,赏心悦目,他不知不觉看待了。 ??“喂,任晗!!回家了。”意未止,看着自家臭脸弟弟,回了句好。 ??任峥知道他输了,从一开始就是,他永远比不过他哥。 ??任家搬来村子不过一周,爆发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山洪,死了7个人,伤了24个,登上本地新闻了。 ??任家那一天出门了,也恰巧没事。 ??顿时,流言四起,一直压抑的排外心和嫉妒心顿时高涨,引发出了扭曲实事的谣言。 ??原本,村里人就不太待见人家,表面和和气气的招呼,转头就把人骂的猪狗不如。说什么任家男人犯法,高利贷,偷运毒品,还说是他们才给村子带来恶运。 ??任家两个儿子被野小子扔石头,扔垃圾,污言秽语源源不断,任晗怔了,他所受的教育让他对自己的遭遇以及村里人天差地别的态度不解,他开始被骂“死妈鬼”“娘娘腔”“杂种”……无缘遭受如此滔天恶意。任峥全力反击,天天鼻青脸肿的回家,余凡也会被骂,被关着不准出去玩。 ??一个封闭的村子不需要真相,他们需要带动者,需要饭后谈资,催动他们分泌多巴胺,享受窥探,贬低他人抬高自己的快感。 ??她第一次见到肮脏污秽的他,是从别人嘴里——他们说他不详,肮脏,克母,引来事故和山洪,这话令余凡目瞪口呆。 ??言语和风刺痛余凡双眼,她第一次如此痛恨这个村。 ??临走前,任峥红着眼给了余凡一条手链。 ??他第一次叫任晗哥哥,却是满脸沉痛,面色苍白。 ??少年哽咽,然后一把扯过女孩用力抱住,似乎不敢放手。 ??“和…我们一起走……” ??他们最终走了,任晗被吃掉了,余凡挣扎着不想被吃掉,所以拼命逃离了。 ??男人喉咙一紧,高大的身材却几乎摇摇欲坠。 ??女人皱着眉思索一会儿,好像还是没想起来。 ??“任晗”二字刺激了余凡的大脑,过去封存的记忆一泄千里,挡无可挡。余凡几乎是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下意识流泪了,她感到茫然,又感到来自回忆久远的厚重的悲痛,让她难以喘息。 ??被刺激的也不止女人,男人更是痛苦。因为余凡记得哥哥却不记得他,他在她这总是丢了姓名。 ??一时静默无声。 ??“………我………”,余凡说不出话,她只觉得大脑很痛,本来缺失了一些东西挺轻松的,但现在一股脑儿又塞回来了,她消化不良。 ??余凡只是恍惚知道,任峥回来了,活生生站在她面前——可是 ??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仿如隔世的脸凑近,男人上前,张开双臂想抱抱她,最终没敢搭上来,只敢虚虚摊在女人面前,宽广的胸怀只为她打开。 ??—— ??她忘了大学时期被压力的郁郁寡欢时,她第一次接触四爱,学会用性欲或是暴力发泄,她违背了温柔的初衷。 ??她几乎报复性地对他们展开控制欲,向她曾经饱受的那样,她试图占据主导,也演的很深情,把贪图美色而上勾的男人狠狠肏了一次又一次,再把他们甩掉。 ??变成一摊人模狗样的烂泥。 ??任峥是其中一个,哦,当然,他是因为认出余凡才靠近的,但余凡不知道。 ??高大男人被压上床,看到女人压在他身上,眼中隐秘闪过报复的快感和一抹难掩的麻木,他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后来他下意识扮演“任晗”,说话微顿,温柔祥和,微笑的弧度,穿衣打扮,都往“温柔”二字靠,也明显感觉到了余凡些微亲近,半是痛苦半是欢心。 ??那时任峥跟父亲离开村子,好不容易稳定已是三年后,他立即搜索余凡的消息,但是余凡早从村里逃了,杳无音讯,他只能守着一条本该属于哥哥的手链睹物思人——对,这条和余凡的是一对,但他从哥哥手腕上卑劣地脱了下来。 ??可余凡只看得见任晗,余凡喜欢温柔的,他学不来,但是在面对余凡时,他是完完全全摊开肚皮的,坦然臣服。 ??他也是隐隐约约才察觉到余凡讨厌“男人”,女人眼里 ??—— ??余凡掐着他的腰,把他按在旅馆床上后入狠肏,他只是被动承受,漂亮精悍的肌肉全是摆设,只随着节奏前后晃荡摇摆。 ??可是没有。 ??这是一场向死的交汇,爱意燃烧,河流干涸。 ??“喜欢吗?嗯?” ??他溃不成军,低叹,粗喘,濒临窒息: ??他抱着彻底服从和怜惜的心思回答。 ??女人的话冷冰冰没什么感情,反倒是最后二字出口时她自己愣了愣,似乎有什么正在诸加于她,让她潜移默化被改造。 ??任峥的臀部被羞辱性地大力掌掴,后穴数日以来被塞过五花八门的东西,他只是仰望余凡默默承受,只要女人出现在视野,他根本移不开眼,甘之如饴。 ??轻轻松松挥开他根本没敢用力的手,一把将他摁在枕头里就开肏。 ??一同破碎的,还有任峥的心。 ??她用一根假屌肏软了任峥的腰,肏烂了男人的自尊,也操碎了自己最后一片净土。 ??……… ??——— ??这次是余凡主动打破静默。 ??他们沿着江边走,江水哗啦啦流,像山村夏夜的水,渡着飞鸟,鱼,风雨,还有无尽哀愁。 ??我们都异常肮脏,但曾经尚且纯净,只是被污言秽语捂了口,现如今,我们多多少少沾染了曾经厌恶的肮脏,余生,在污泥里匍匐前进。 ??“我后来试着联系你,却没有消息……” ??微风拂面,余凡衔了根烟,慵懒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学抽烟时,她强势又叛逆,总想把自己伪装的强悍一点,再强悍一点,用言语,行为,衣着把自己包装成难以接近的刺,去规避许多麻烦。 ??男人抿唇,而后红着眼苦笑: ??“确实小丑。” ??没管余凡意味不明的附和,他第一次大着胆子表露心声: ??“我……喜欢你,以前喜欢,你追着我哥跑时喜欢,你把我当狗按在下面肏时喜欢……”,他说着说着,深深叹了口气,喉音愈发颤抖:“现在……还是喜欢……” ??他直直在女人面前站定,希冀回望。 ??女人没看他,兀自将只抽了一口的烟掐灭,心情复杂,面上却不显。 ??夜半时分,一片漆黑。 ??总要向前看啊? ??她守着一份回忆苟活数十年,可回忆如今只剩下苦涩,她用尽全力也找不回一丝一缕甘甜。 ??可恶的封建迷信,猥琐男人,这世道这人间…! ??“我有病……” ??“我讨厌大多数男人,讨厌很多东西,矫情又挑剔,我看不惯有男人压我一头,也看不惯背后嚼舌根的,我暴躁易怒情绪不稳定,我只喜欢过江晗,喜欢他那一点点温柔……” ??“我特小心眼,眼里容不进一粒沙,我身边不会有“男人”,只会有狗。” ??“比以前还惨的那种,我可能会让你戴项圈,爬着走,天天按着头干你,把你脱光扔公厕……你不准有任何反驳质疑………” ??女人漫不经心开口,字字句句却是没留后路的逼问。 ??河对岸,啪!!! ??“………” ??“…女士,你好。重新认识一下,我是任峥,峥嵘岁月的峥。” ??烟火明灭间,她看见男人热泪盈眶。 ??她回握,握住那只修长,骨节分明的却格外小心翼翼的大手。 ??“很高兴认识你!” ??答应我,这次一定记得我姓名。 ??像在吻他的神。 ??啪嗒!!都要巨大,比任何一个都持久绚烂。 ??撕咬,啃噬,任峥放松口腔任她入侵施为,闷哼着发出难耐低喘。 ??他迷醉在这一场幻梦,得到神明的垂怜。 ?? ?? ?? ??她烧了所有的画。 ??寡淡的脸上满是死寂,仿佛她身处墓地,周身是萧瑟寒风,可她眼睛都没眨一下。 ??在她枯燥绝望,以灰暗为底色的世界里,有个男人风风火火闯入,以卑鄙的方式赖着不肯走。为了留住她,男人使尽卑劣手段,他让她名声扫地,亲手捏碎她的热爱,他把一个忧郁的灵魂打入更深地狱。 ??女人于那分手雨夜只是淡笑,嘴角勾起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男人想要抓住她的手,却被迅即躲开。 ??女人喃喃自语,最后深深望了男人一眼,一双波澜不惊的黑沉眼睛,将他穿透,刺痛: ??最后一句话轻飘飘消失在雨幕,被风吹散,听不真切。男人矗立在雨中,像具沉默的雕塑。 ??———— ??偶尔低调登上财政新闻,冷峻的脸会刻意表现亲和,总是儒雅吐露字句。是个令不少人眼红的富二代,还长的不赖。 ??在一次市级画展上,一幅画莫名吸引他的视线。灰暗的底色,整幅画都是浓度不一定灰,却在一片荒野上勾勒出栩栩如生的一张雾面——以烟与雾勾勒而成的一张脸。 ??当时男人站在画前,心神一震,沉默良久,然后突然发现旁边有一位女士也在认真观察这画。 ??他听力很好,女士低声呢喃被他尽收入耳。 ??余光注意到女士的眼在画的面部过于细致的打量逡巡,穆言若有所思半偏过头。 ??男人状似无意瞥了一眼画作旁边的署名——霍桑——又转过头对女士打了个招呼: ??“……” ??“呵,有点剑走偏锋了。” ??“或许吧……但似乎欠了些火候,本来能更好的。” ??两人随意浅谈几句,初见以女人先告辞结尾。 ??———— ??她几乎每天花十个小时待在画室,她的手指常染碳粉,衣角总沾颜料,但眼神亮的让人心惊,一投入创作就无比专注,废寝忘食。 ??每当女人正式或是随手画他时,穆言就感觉心里热的慌。因为女人灼热的眼神落到自己身上,仿佛要把他烧的体无完肤,那目光极具穿透力和侵略性,似要将他层层剥开。 ??让他迷醉。 ??午夜梦回,男人总是从梦中惊醒,然后回想起女人无意间说过的这句话。 ??“我爱你………” ??穆言闻着女人身上淡淡清凉的薄荷香,哑声呢喃,闭眼吻上她后颈。 ??她没说话,只是懒洋洋拿出一张新的画布,烟雾缭绕的黑匣子里,一双苍白的手半拢着,高高捧起了什么。他抬眼仔细看,发现是一个状似倒置梨形,鲜红的,仿佛在鼓动的鲜活心脏。 ??这副画无声诉说。 ??…… ??可他干了什么。 ??他毁掉了她的热爱,以污蔑葬送她的职业生涯,试图将她捆绑在身边做笼中雀。 ??是他被嫉妒,被卑劣蒙了眼,明明霍桑给他画了那么多画,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可他还是不信女人心里有他位置。 ??三月未见,他匆匆跑去邻省画展想给女人一个惊喜,然后看见她和另一个男人相拥。那双平淡如水的眼泛起波澜,反观那男人,目光更是含情脉脉依依不舍,视线留连在女人脸上,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夜晚,女人以工作疲惫屡次拒绝他的索吻和渴求。下四询问和挽留,他觉得自己像个没事找事的怨妇。 ??穆言以前不是这样,爱情只是调味剂,不是必需品。可现在他开始不安,惶恐,怕被女人不声不响地抛弃。 ??可事情总是出乎预料,最后闹的一发不可收拾。他没想到这个插曲彻彻底底毁了霍桑的工作,名誉,让她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对造谣流言似有如无的放任让蜚语越传越烈,到最后已经发展到无法挽回的趋势。 ??破镜无法重圆。 ??穆言第一次见霍桑哭,冷静,无声,泪水突兀又悲壮地默默流,女人甚至还笑着。然后她当着他的面,一把火烧掉了所有的画,以及和男人的可能。 ??画布上有几张印着穆言的脸,他穿衣服的,不穿衣服的,笑的,冷峻的……随着其他黯淡底色的画一同烧成灰。 ??霍桑什么都没肯给他留下。 ??后来,他们分手的日子里,男人总是忍不住以泪洗面。 ??全无一丝迟疑与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