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士丁尼还是怒气冲冲。
“跟着他能学到什么?无非是一堆大道理,空洞的条文和法令。”“在马匹和刀剑面前,一切道理都苍白无力!”
“君士坦丁大帝需要讲道理吗?巴西尔二世需要讲道理吗?”
“他们可以使用武力,不讲道理,但那也是因为他们的下属帮他们制定了法律,完善了规章,稳定了社会,这才让他们有足够的空间去施展自己的才华,实现自己的志向。”
佐伊继续劝导。
“其实这些道理你都懂,刚刚那个基辅的帕维尔,不也是这样的角色?”
“别因为自己的偏见就随意否定一位敢于任事的大臣。”
佐伊抿了一口酒液,轻叹一声,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一丝微微的红晕。
“但他——”
“行了,佐伊要走了,知道你在战场上打久了,心里有情绪,改天再发!”
夏洛特听不下去了,一拍桌子。
查士丁尼闻言,立马沉默起来,望着餐桌怔怔无言。
“吃饭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佐伊见大家的情绪都有些低沉,连忙欢笑道。
晚宴在复杂的情绪中度过了,大家都强颜欢笑,但大家都十分清楚,这两年的相处时光即将走向尽头。
再往后,狼烟滚滚,天各一方。
雅尔塔的夏夜十分短暂,转眼间,弯月低垂,群星黯淡,天色乌蒙。
佐伊把夏洛特和亚历山大领到他们的卧室,吩咐侍女收拾餐席,拾级而上,来到亲王宫的天台。
海面上吹来凉爽的风,查士丁尼站在天台边,敞开胸膛,尽情感受着海风。
“什么时候走?”
查士丁尼听到了佐伊的脚步。
“马上,船已经好了。”
“要不——”
佐伊面带笑意,用手捂住查士丁尼的嘴。
“这是你第几次这么说了?”
“使团已经等不及了,我必须要走了。”
“真搞不懂,北地苦寒,有什么好的!”
查士丁尼扯开佐伊的手,烦躁地说。
“舍不得我吗?”
“要是我说是,你会留下来吗?”
“然后你还是常年在外征战,让我一个人留在亲王宫独对宫墙?”
佐伊微笑着摇摇头。
“你有你的志向,我也有我的。”
“晚点走不行?”
“我都十五岁了,再晚点,就真嫁不出去了。”
佐伊依旧摇头,扯过查士丁尼的衣服,为他系好扣子。
“以后少喝酒,少打仗,要是真的娶了卡斯蒂利亚的公主,记得不要整日离家。”
“你……你知道?”
查士丁尼十分惊讶。
“怎么不知道,你们来往信件都张扬得不得了,信封上全都绘着大大的家徽,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佐伊面带笑意,轻轻刮了一下查士丁尼的鼻子。
“走吧,走吧,终究是要走的。”
查士丁尼叹一口气,挥挥手。
“船到了,我走了。”
佐伊点点头,抽身离去,却被查士丁尼抓住了胳膊。
“怎么了?”
她回过眼。
“你……以后要是有了孩子,记得让我当教父。”
佐伊噗嗤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还有,我已经让人往船上装了不少好东西,基辅的酒,波罗的海的琥珀。”
“我知道父亲有他的安排,珍贵礼物肯定不会少,我也有我的。”
“记住,你是我大罗马的公主,去了蛮夷之地,必将大放异彩,可别被人看轻了。”
“那我就代表莫斯科大公国谢谢皇子殿下了。”
佐伊提起裙摆,微微躬身。
“也谢谢你,莫斯科大公夫人。”
佐伊点点头,踮起脚尖,在查士丁尼额头上轻轻一吻,随即快步离开,再不回头。
查士丁尼目送着使团的舰队消失在海天之交,回到亲王宫,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草一木,心里空落落的。
叫来侍从,骑上战马,向自己的大帐狂奔而去。
大帐外正在举办酒宴,哥萨克们围着火堆载歌载舞,男人们吹嘘着自己的英勇,女人们展示着自己美好的身段。
查士丁尼越过人群,没有理会下属的欢呼和邀请,直奔中营而去。
帖木儿塔什正在处理公文,见查士丁尼前来,放下手中的事。
“殿下,怎么了?”
“有些事想不明白,来问问你。”
查士丁尼抓起桌上的酒瓶,正欲饮下,想了想,将其放在一边。
帖木儿塔什笑着摇摇头。
“殿下,想不明白的事情很多,多到我们没办法全都弄懂。”
“那你觉得,如果遇上了这样的事,我们该怎么办?”
“如果您只是想忘掉烦恼,不妨喝些酒。”
“以后若不是必要的应酬,我不喝酒。”
帖木儿塔什略微有些奇怪,但还是欣慰地笑了笑。
“如果您不想用酒精麻醉自己,那就多打几场仗,多杀几个敌人,烦恼自然就消失了。”
帖木儿塔什拾起武器架上的马刀,递给查士丁尼。
“说得好,帖木儿塔什,说得好。”
查士丁尼接过马刀,喃喃道。
“召集所有百夫长,我要安排军务!”
查士丁尼沉声说道,推开帐帘,来到火堆前。
“诸位,我有话要说!”
人群立马安静了下来,他们都是查士丁尼的直属部众,对他的忠诚度也最高。
“你们都清楚,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们消灭了很多敌人,打下了很多草场,获得了很多财富。”
“正是因为外面的胜利,我们才能聚在一起,和家人朋友们享受这样的美好时光!”
“但是,我想问问你们,如果仅是这样,你们满足了吗?”
查士丁尼大声问道。
“满足吗?”
“不!”
哥萨克们集体大吼。
“那我说,我们现在有一个机会,可以杀更多的敌人,抢更多的财富,你们愿不愿意!”
“杀!”
人群沸腾了起来,男女老少的眼中尽是狂热。
“很好,我查士丁尼没有看错你们!”
查士丁尼翻身上马,举起马刀。
“既然如此,跨上战马,随我南下!”
……
黑海之滨,布尔加斯城。
自从保加利亚贝伊马哈茂德拒绝退出东罗马帝国的固有领土后,君士坦丁堡正式对索菲亚宣战,东罗马帝国的战争机器再度轰鸣起来,军队,粮草,从四面八方开始调往君士坦丁堡,再从君士坦丁堡运抵各处补给点。
1464年夏,各支军队开始有序进驻北方的几座城市,由于地形平坦,水草丰美,布尔加斯城理所应当地成为了东罗马军队进攻保加利亚的桥头堡。
目前,布尔加斯城周围汇集了五万大军和八万民夫,各支军团在布尔加斯城外的平原上安营扎寨,营帐星罗,旌旗蔽空。
这五万大军汇聚了以撒二十年中积攒的所有精华,铁甲圣骑兵,斯巴达重炮,里奥雷亚军团,近卫军第一皇冠狮子重甲军团,射击军,大方阵……
除了这些精锐外,大军还包括了数目庞大的杂牌士兵,柏柏尔仆从兵,斯拉维斯骑兵,封臣征召兵,边防军,射击军……
陆上的营帐遮盖大地,海面的舰队虎视眈眈,势必要赓续巴西尔二世的丰功伟绩,将保加利亚这个横在帝国头上的心腹之患彻底埋葬。
军阵中央的大营中,以撒高居首位,在他下方,诸位高级官员依次落座。
大营的帐帘开了,圣西门骑士团大团长孔蒂带着阿莱克修斯进入营中。
“陛下,我们来了。”
二人鞠躬敬礼。
“来了就好,给你们留着座位呢。”
以撒面带微笑,看着妹夫和次子。
“阿莱克修斯,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以撒拉过次子,从上到下,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阿莱克修斯常年习武,个子窜得飞快,身上已经隐隐有了些肌肉的轮廓。
“长大了不少,看来孔蒂是有在好好训练你。”
阿莱克修斯看见好久不见的以撒,也笑了起来。
“不是让你在迦太基好好待着吗?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以撒话锋一转,严厉地看看阿莱克修斯,又看看孔蒂。
“父皇,是我执意要来的,不关姑父的事。”
阿莱克修斯大大方方地说。
“迦太基现在有母亲看着,巴西尔和萨洛尼卡也都在那里,没问题的。”
“你母亲准许你跑出来?”
以撒狐疑地问。
“我趁着她忙于宴请那一群贵妇人,自己跑了出来。”
阿莱克修斯嘿嘿笑着,却被以撒一巴掌拍在肩膀上。
“既然来了,我也不赶你走,去军需处挂个名吧。”
以撒叹口气。
“父皇,但我——”
“没有但是!要么留在布尔加斯管军需,要么我直接把你送回去!”
以撒严厉地说。
“好吧……哥哥呢?”
阿莱克修斯四处张望。
“他寄来了信,说是不跟我们一起行动,准备暗中观察,伺机出奇兵。”
以撒一阵头疼,连忙结束这个话题,让阿莱克修斯坐在身边。
环顾四周,诸位将佐身披铠甲,昂起脑袋,等待着以撒的命令。
以撒站起身,也望着他们。
“诸位,闲话不多说,我们这次集结重兵,就是要彻底灭亡保加利亚,将它完全纳入帝国的掌控,让保加利亚人再也没有翻身之地!”
“现在的保加利亚和几百年前已经有了很大不同,奥斯曼时期,大量的突厥部族进入保加利亚,和保加尔人混居。”
“他们害怕我们的崛起和复兴,抱团取暖,推举出最强大的马哈茂德当他们的领导人,他也的确给我们造成了很大麻烦。”
“不过,无论是保加利亚人还是突厥人,他们都是帝国几百年里的宿敌,亡我之心不死。”
“偏偏他们占据了帝国北方,占据了我们防御最脆弱的地带。”
“黑海沿岸地形平整,没有高山丘壑,没有海峡天堑,如果他们依然存在,我们就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安宁!”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
“我们必须打这一场仗,而且必须打赢!”
“只有解决了保加利亚,我们才可以彻底从巴尔干抽出手来,收复丢失的土地,重铸罗马的荣光!”
“战!”
诸将高呼。
“计划早就协商明确了,各位的任务也都分配完成。”
“还有什么疑惑吗!”
以撒大声问道。
“没有!”
诸将响应。
以撒拔出宝剑,遥指向天。
“既然如此,跨上战马,随我北伐!”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