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97章 朕即法兰西
巴尔干半岛,阿尔巴尼亚,都拉齐翁城。
城外的诸多堡垒已经在斯巴达重炮的轰击下接连倒塌,都拉齐翁城被三万大军团团围住,西边的港口区已经失陷,守军被迫撤进内城。
由于东帝国的突然出手,威尼斯共和国的几座重要殖民地接二连三遭到袭击,威尼斯舰队没能从克里特岛及时赶回,守军很快就失去了与外界沟通的海上通道。
威尼斯舰队也对此一清二楚,开始疯狂袭击阿尔巴尼亚沿岸的东帝国补给点,试图将都拉齐翁解救出来。
阿尔巴尼亚方面军总指挥马鲁纳很快就做出了应对,将补给线路撤往内陆,安排行动迅速的斯拉维斯骑兵加以保护,使威尼斯的迟滞计划很快破产。
尽管如此,都拉齐翁城依旧在三万大军的强攻下坚守了将近一个月,城中层层叠叠的堡垒和工事严重阻碍了大军的展开,东帝国的士兵们不得不和威尼斯守军在一座座堡垒下血战,缓慢但坚定地向都拉齐翁中心靠拢。
鲜血浸润了大地,火炮声时不时响起,马鲁纳总指挥在随员的陪同下,来到一座刚刚被攻破的大型城堡外。
为了攻克这座城堡,东帝国丢下了五百多具尸体,其中将近一半都是阿尔巴尼亚领主们的仆从兵。
战火渐渐熄灭,哀嚎声和呻吟声此起彼伏,民夫们在褐色的土地上打扫战场,捡拾兵器,医护兵们将伤员抬进帐篷,进行简单的包扎。
“威尼斯人别的不会,堡垒倒是修得不错。”
马鲁纳身旁,紫卫军第三军团长梅辛踢了踢一个威尼斯士兵的尸体,挥挥手,示意民夫将其抬走,就地掩埋。
“威尼斯再强大,也终究是已经依靠海洋贸易起家的商业城邦,陆军实力薄弱,几乎没有常备军,完全依赖雇佣兵。”
马鲁纳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硝烟和血腥的气息。
“正是因此,他们非常偏爱坚固的城墙和堡垒,在陆地上以防守为主,在海洋上四面出击。”
“而且,威尼斯人懂得如何更好地发挥出雇佣兵的战斗力,这些亡命徒不喜欢打风险大的仗,在野战中只能发挥出一半的实力,但在守城战里也许能发挥出四分之三。”
马鲁纳回过头,看向诸位随员。
“前提是,你得让他们看到援军,看到希望。”
马鲁纳的脸上升起一丝笑容。
“我们近些天攻克堡垒时,投降的威尼斯士兵占比越来越大,愿意死战的人越来越少。”
“我刚刚看了几具尸体,全部都是背部中箭,明显是在逃跑途中被我军射杀。”
“他们的战斗意志已经在猛烈的攻势下降到了冰点,看不见希望,快要撑不住了。”
梅辛翻开几具威尼斯尸体,果真如此,隐隐有些佩服。
“这就是您不顾伤亡也要早日拿下港口的原因吗?”
“可是,要是阿尔巴尼亚仆从兵伤亡过大,贵族们会不会有怨言?”
马鲁纳面无表情地望了望一片惨淡之色的阿尔巴尼亚军营。
“肯定会有的,但他们已经上了这条船,得到了由皇帝亲自承认的世袭领地,自然要付出些什么。”
“他们也许因此恨上了我,会在战后向陛下打小报告,说我的坏话。”
“但我不在乎。”
马鲁纳昂起头,扫视着一片狼藉的战场。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能够得到阿尔巴尼亚战场总指挥的职务?”
梅辛想了想。
“陛下信任您?”
“他难道就不信任孔蒂?不信任易卜拉欣?不信任梅赫梅特?”
马鲁纳失笑地摇摇头。
“那我不知道了。”
“因为我本来就是意大利人,佣兵出身,对佣兵的行为方式和作战方法十分了解,我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们。”
“更重要的是,陛下也知道我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不在乎什么。”
“我跟着陛下打了快二十年的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清二楚。”
马鲁纳毫不顾忌地拉来一具尸体,坐在鲜血淋漓的胸腔上,从包里掏出一把薄荷叶,在口中慢慢嚼着。
“我喜欢财富,陛下就陆陆续续赏给我好几幢豪宅,我喜好美色,他每次打了胜仗,也会挑选几个俘虏送到我的府中。”
“我不在乎名声,我不在乎骑士精神,所以他将我派到这里,为他干一些招人恨的事情。”
“现在的阿尔巴尼亚,以后的塞尔维亚,都是地方势力强大之地,陛下要加强中央权威,又不能像对待国内地主一样对待他们,只能借着战争的机会加以削弱。”
马鲁纳站起身,吐出薄荷叶,碧绿的汁水从唇间沁出。
“至于战后,他可能会当着阿尔巴尼亚贵族的面把我痛骂一顿,宣布功过相抵,不予赏赐,然后暗地里将大把的黄金和成群的美女送到我的家里。”
马鲁纳哈哈大笑,看了梅辛一眼。
“老皇帝病了,恐怕命不久矣,君士坦丁堡城中又有些渣滓在蠢蠢欲动,他们可能也来试探过你。”
梅辛一愣,随即点点头。
“不要忘记自己的优渥生活是谁给的,千万别站错了队。”
马鲁纳轻轻告诫道。
“您放心,他们只是一帮旧势力的残党罢了,成天念叨着祖宗之法,成不了大气。”
梅辛冷笑道。
“元老院的那些人乖乖当個摆设就行,要是胆敢不听话,我梅辛第一个带兵杀过去。”
“知道就好。”
马鲁纳望着正在落下的残阳和即将升起的明月,东罗马士兵们陆续进入城堡,残余的威尼斯军队龟缩在内城区一角,使他们彻底投降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据说威尼斯佣兵元帅科莱奥尼已经带着军队进驻拉古萨城,卡斯特里奥蒂家族的军队也在向北边赶,您对此事怎么看?”
梅辛翻身上马,跟在马鲁纳身边。
“科莱奥尼?我的老相识了。”
“兵略方面的确还行,但此人贪财好色,权欲极强,最爱干的就是把共和国的公产划到自己名下。”
“他历来自视甚高,和卡斯特里奥蒂肯定不对付,不说共策共力,就连基本的互帮互助也很可能阻力重重。”
“卡斯特里奥蒂也是病急乱投医,迟早会被科莱奥尼害死。”
“不说了,大军休息一天,养足精神,给威尼斯人最后一击!”
马鲁纳哈哈大笑,纵马狂奔。
……
法兰西王国,枫丹白露宫。
宫殿外,陆军元帅库兰特翻身下马,将马缰交给侍从,大步流星,进入宫中的书房。
书房里没有点灯,燃着炉火,果木在炉中噼啪燃烧着,释放出温馨的香气。
查理七世将身子蜷缩在柔软的天鹅绒靠背椅中,火光忽明忽暗,照在他苍老的脸上。
常年的病痛已经将这个老人折磨得奄奄一息,骨瘦如柴,松弛的皮肤随呼吸微微颤动着,挤出一道道沟壑。
老人双眼微闭,衰弱无力的肌肉牵动着心肺,为残破的身躯提供最后一丝养分。
查理七世的脸上露出一抹纯真的微笑,双手微微扬起,显然正享受着一场好梦。
看着老国王的样子,库兰特心中一痛。
他知道,查理七世命不久矣。
“陛下,我来了。”
库兰特轻声说道,将斗篷解下,挂在一边。
查理七世从梦中醒来,遗憾地看着眼前的暗淡光景,轻轻拭去眼翳,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库兰特。
“啊,菲利普,你来了,坐吧。”
库兰特道了声谢,坐在查理七世对面。
查理七世的心情显然颇为愉悦,端起桌上的波尔多葡萄酒,为自己和元帅满满倒上。
“陛下,医生说过,您不能再喝酒了。”
“无妨,现在医生已经管不了我。”
查理七世呵呵笑着,将酒杯递给库兰特,心怀敬畏地指了指上方。
“该上帝了。”
库兰特沉默,胸口一阵发堵,深吸一口气,举起酒杯。
“敬法兰西!”
“敬法兰西。”
查理七世喝干了酒,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前的衣襟染上班班红点。
库兰特正欲起身,却被查理七世挥手制止。
咳了好一阵,查理七世缓过气来,脸上升起一抹红潮。
“我能够挺到今天,已经是上帝的保佑,不必过多伤心。”
“上帝会保佑每一个为了法兰西而奋斗终生的人。”
库兰特将酒杯放下,长叹一声,双手掩面。
“这几周我总是昏迷不醒,国事如何了?”
查理七世舔舔干裂的嘴唇。
“一切都好,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候干出不义之举。”
“包括我的儿子吗?”
查理七世温和地问。
“王太子知道了您的事,回到了勃艮第的宫廷。”
“他还是不肯来见我一面吗?”
“他……”
库兰特一阵无言,咬咬牙,还是说出了实情。
“我派人召他好几次,每次都毫无回音。”
查理七世点点头,眼神黯淡。
“我这辈子亏欠的人很多,做的错事也很多,也许是上帝都认为我恶贯满盈,特地派出这个孩子来惩罚我的罪孽。”
“他小时候就是这样的叛逆,我忙着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从没有认真听取过他的想法,从没有给予他应有的爱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