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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天葬(1 / 1)

藏地有鹰愁崖,崖高万仞,罡风如刀。崖顶寸草不生,唯见森森白骨铺地,间有零星碎布缠绕其间。此乃天葬台,亡魂升天之梯。达瓦天葬师世代居此,以刀解尸身,引秃鹫食之,助亡者魂归苍穹。其人寡言,面色如古铜刻就,眸子里沉淀着生死之间的寂静,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魂魄。 山脚下扎西老爷府邸却与这肃穆截然不同。其子罗布少爷,年方十八,骄纵跋扈,视人命如草芥,尤其厌恶天葬师那身浓重的血腥与酥油混合的气息。每闻崖顶鹰唳凄厉,必以袖掩鼻,满面嫌恶:“腌臜行当!污秽不堪!死后若喂了那肮脏扁毛畜生,不如挫骨扬灰!” 一日,罗布纵马踏青,马蹄翻飞,惊散羊群无数。行至天葬台山腰,恰逢达瓦背负一裹着白布的尸身,沿崎岖小径艰难上行。那尸身裹布被山风掀开一角,露出死者青灰僵硬的脚踝。罗布顿觉一股寒气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腐朽气味扑面而来,胃里一阵翻腾。 “晦气!” 罗布勒马厉喝,马鞭破空,“兀那贱役!背着秽物,还不快滚开,挡了少爷的路!” 达瓦脚步未停,只微微侧身让道,浑浊的眼珠如古井无波,淡淡扫过罗布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聋了不成?” 罗布见其无视,怒火更炽。他猛催坐骑,竟直直冲向达瓦身侧。马蹄裹挟着劲风,不偏不倚,狠狠踢中达瓦身后那卷白布包裹的头颅位置! “噗”一声闷响,如同朽木碎裂。那白布包裹猛地一震,一颗早已失去水分的干瘪头颅竟从布卷中滚落出来!它顺着陡峭山坡一路弹跳翻滚,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对着罗布的方向,最终卡在一块黝黑岩石缝隙里,下颌骨怪异地张开,仿佛无声的嘲笑。 罗布瞬间脸色煞白,握着缰绳的手抖如筛糠。一股冰冷的、带着尸臭的阴风,似乎从那空洞的眼窝里直吹出来,钻进他的骨髓。 达瓦停下脚步,默默回身,走到岩石边,俯身拾起那颗头颅。他粗糙的手指拂去沾上的泥土,动作轻柔,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他小心翼翼地将头颅重新包裹好,系紧白布,再不看罗布一眼,背负着亡者,继续向鹰愁崖顶攀去。山风呜咽,将他破旧的袍角吹得猎猎作响,背影融入灰暗的天色里。 自那日起,罗布便似换了个人。夜不能寐,稍有风吹草动便惊跳而起。他总觉得那被马蹄踢飞的头颅,那双空洞的眼窝,无时无刻不在暗处盯着他。白日里精神恍惚,茶饭不思,丰润的脸颊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眼窝深陷,布满血丝。 “有鬼!有鬼跟着我!” 他常在深夜里惊叫,披头散发冲出卧房,指着空无一物的墙角或窗外,牙齿咯咯作响,“在那!那眼窝!那石头缝里的眼窝在看我!他来了!” 扎西老爷遍请名医,灌下无数汤药,又延请高僧念经驱邪,法事做了一场又一场,耗费金银无数。然而罗布的病症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日渐沉重。他形容枯槁,白日里也蜷缩在房间最阴暗的角落,用厚重的毛毯裹住全身,只露出一双惊惶四顾的眼睛。仆役们私下议论,都说少爷是被鹰愁崖上的厉鬼缠住了魂,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 扎西老爷一夜之间愁白了半边头发。他坐在富丽堂皇却冰冷的大厅里,听着儿子房中传来的断续呻吟,心如刀绞。府中最老的一个马夫,曾在鹰愁崖下放过半辈子牦牛,战战兢兢地进言:“老爷……少爷冲撞的……恐怕不是寻常鬼物。那是天葬台上未得解脱的魂灵啊!解铃还须系铃人……或许,只有崖顶的达瓦天葬师……” 扎西老爷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中的微光。他再无半分往日的倨傲,立刻命人备下重礼——成箱的酥油、上好的青稞、还有整匹的锦缎,亲自带着仅存一丝气息的罗布,乘着软轿,一路颠簸来到鹰愁崖下那间孤零零的石屋前。 达瓦正坐在屋前一块磨刀石上,慢条斯理地磨着他那把解尸用的弯刀。刀刃在粗糙的石面上滑动,发出“嚓…嚓…”单调而冰冷的声音。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射在嶙峋的怪石上,如同鬼魅。他仿佛没看见停在屋前华丽的软轿和那一箱箱礼物,只是专注地磨着他的刀。 扎西老爷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石地上,老泪纵横,额头重重磕下:“达瓦大师!求您救救我的儿子!是我教子无方,冲撞了亡魂,亵渎了神圣!只要能救他性命,我扎西愿倾尽所有,为亡者超度,为鹰愁崖重塑金身!” 达瓦磨刀的动作终于停了。他抬起头,那双沉淀着生死寂静的眼睛,越过痛哭流涕的扎西老爷,落在软轿里形销骨立的罗布身上。罗布裹在厚厚的毛毯里,只露出一张惨无人色的脸,嘴唇乌紫,正剧烈地喘息着,眼神涣散而绝望,似乎随时都会咽气。 良久,达瓦才缓缓站起身。他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几乎将扎西老爷完全笼罩。他没有看那些堆积如山的礼物,只沙哑地吐出两个字,如同两块石头碰撞: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留下他。” 扎西老爷如蒙大赦,千恩万谢,留下几个心腹仆役照看,一步三回头地下了山。 当夜,鹰愁崖顶的风声格外凄厉,如同万鬼同哭。达瓦将罗布安置在石屋角落一堆干燥的草铺上,自己则盘膝坐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对着摇曳的酥油灯火苗低声诵念着古老的经文。经文声低沉悠缓,与屋外呼啸的罡风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肃穆的氛围。 罗布蜷缩在草堆里,周身冰冷刺骨,仿佛浸泡在万年冰窟之中。就在他意识模糊、昏昏欲睡之际,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猛地从脚底窜上脊梁!他惊恐地睁大眼睛,只见草铺边缘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伸出一只枯瘦、青灰色的手!那手指甲乌黑尖长,带着泥土和冰屑,直直地抓向他的脚踝! “啊——!” 罗布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拼命向后缩去,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达瓦的诵经声陡然拔高,变得急促而威严,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空气。他猛地睁开双眼,浑浊的眸子里精光暴射,直视那阴影深处!那只青灰色的鬼手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烧,猛地一颤,竟冒起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黑烟!一声若有若无、饱含痛苦与怨毒的尖啸在石屋中炸响,随即那鬼手如同幻影般迅速缩回黑暗深处,消失不见。 冷汗浸透了罗布的衣衫,他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膛。然而,未等他喘匀一口气,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一股冰冷、滑腻、带着浓重土腥和尸腐气息的触感,毫无征兆地缠上了他的脖颈!那触感如同一条刚从坟墓里爬出的毒蛇,缓慢而坚定地收紧!罗布惊恐地低头,却什么也看不见!唯有那刺骨的寒意和致命的窒息感无比真实!他双手徒劳地在颈间抓挠,却只抓到冰冷的空气。他的脸迅速涨成紫红色,眼球凸出,舌头不受控制地向外伸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气音。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瞬间,达瓦动了! 天葬师霍然起身,动作快如鬼魅。他并未冲向罗布,反而大步走到石屋门口,猛地拉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霎时间,屋外凛冽如刀的罡风夹杂着鹰愁崖顶特有的死亡气息狂灌而入,吹得酥油灯火苗疯狂摇曳,几乎熄灭!达瓦立于风口,如同一尊古老的石雕,对着门外无尽的黑暗和呜咽的风声,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奇异而悠长的呼唤!那声音不似人言,倒像某种古老的鹰唳,又似召唤亡魂的号角,在狂风中竟清晰地扩散开去。 紧接着,他迅速关上门,转身回到几乎窒息的罗布身边。达瓦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常年与死亡打交道的大手,并未去拉扯罗布颈间无形的束缚,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和悲悯,轻轻地、极其缓慢地,覆盖在罗布因窒息而扭曲的面孔之上。他的掌心粗糙而温暖,口中诵念的经文声陡然一变,不再是驱赶,而是充满了一种安抚和引导的奇异韵律。 奇迹发生了! 罗布颈间那无形的、冰冷的、令人绝望的扼喉之力,竟在这覆盖的手掌和奇异的诵经声中,如冰雪遇到烈阳,迅速地消融退去!新鲜的、冰冷的空气猛地涌入他火烧火燎的肺部,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他贪婪地呼吸着,如同离水的鱼重归江河。 达瓦的手掌缓缓移开。罗布惊魂未定地摸着自己的脖子,那里完好无损,只有一层冰冷的汗水。然而,他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覆盖在自己脸上达瓦的那只大手的手背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青黑色的五指印痕!边缘还带着细微的冰晶!仿佛刚才那无形的鬼手,在消失前,将最后的怨毒与冰冷,尽数烙印在了天葬师的手上。 罗布瘫软在地,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他看着达瓦古井无波的脸,和手背上那触目惊心的青黑印记,一股难以言喻的敬畏与悔恨如同冰冷的泉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 罗布在鹰愁崖顶的石屋住了整整七日。白日里,他虚弱地躺在草铺上,看着达瓦沉默地劈柴、磨刀、准备供奉秃鹫的糌粑。天葬师的手背上,那青黑的指印并未消退,反而如同墨迹渗入古纸,颜色更深了些,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透着一股阴寒。达瓦对此视若无睹,仿佛那只是寻常的冻疮。 这七日间,罗布目睹了两次天葬。 第一次,是一个贫苦牧人。达瓦将那瘦小的身躯置于冰冷的岩石中央,诵经,解衣,刀锋精准地划过皮肉,分离筋骨,动作肃穆而迅捷,如同完成一件神圣的艺术。当第一块肉被高高抛起,早已盘旋在空中的秃鹫群发出刺耳的鸣叫,如同黑色的闪电俯冲而下。血肉在尖喙利爪下迅速消失,骨肉分离的声音清晰可闻。罗布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却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出声。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清了秃鹫的模样——那并非肮脏的食腐者,它们眼神锐利如刀,羽翼宽大有力,俯冲时带着一股原始而庄严的力量。当最后一点血肉被啄食干净,达瓦举起特制的石锤,将遗留的骨骼细细砸碎,混入青稞糌粑。秃鹫再次落下,连碎骨残渣也啄食得一干二净。岩石上只余几点深褐色的痕迹,很快被山风吹散。整个过程,达瓦口中一直吟诵着经文,低沉悠远,仿佛在为亡魂铺就一条通往苍穹的光明之路。那牧人的家人,远远跪在山坡下,脸上并无过度的悲伤,反而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平静。当最后一只秃鹫饱食腾空,发出一声清越的长鸣消失于云端时,那家人竟朝着天葬台的方向,深深叩拜下去。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二次,是一位年迈的老僧。仪式依旧,只是达瓦的动作更加缓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敬意。当秃鹫啄食干净飞走后,达瓦并未立刻处理碎骨,而是对着那具已被啄食得干干净净、仅余些许碎屑的骨架方向,静坐了许久。夕阳的金辉洒在他布满沟壑的脸上,也落在那副空荡的骨架轮廓上。那一刻,鹰愁崖顶只有风声和达瓦低沉如叹息的诵经声。罗布忽然觉得,那幅被秃鹫“清理”过的岩石地面,在夕照下竟显得异常洁净,仿佛亡者卸下了沉重的肉身皮囊,灵魂的重量已随风升腾,去往那澄澈无垠的苍穹。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感,如同冰冷的雪水,缓缓流过他躁动不安的心田。 七日期满,罗布的身体奇迹般地康复了,脸上也有了血色。扎西老爷亲自来接,见到儿子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又惊又喜,对着达瓦千恩万谢,命人将带来的礼物加倍奉上。 达瓦依旧沉默,只对罗布说了一句话,声音低沉沙哑,却字字如锤,敲在罗布心上: “鹰非食腐,乃渡魂之舟。轻慢生死,魂无所归。” 罗布对着达瓦,深深弯下了他那曾经骄横不可一世的腰。 回到府邸的罗布,如同换了个人。他遣散了大部分仆役,变卖了许多华而不实的珍宝,将所得钱财尽数用于接济贫苦牧人和修缮山下的玛尼堆、转经筒。他时常独自策马,来到能远远望见鹰愁崖的地方,静静伫立,一待就是半日。看着那高耸入云的崖顶,看着偶尔盘旋其上的黑点(秃鹫),眼神里再无昔日的轻蔑与恐惧,只剩下一种深沉的敬畏与难以言说的悲悯。 岁月流转,扎西老爷寿终正寝。临终前,他紧握着罗布的手,浑浊的眼里满是恳求:“儿啊……鹰愁崖……天葬……送阿爸……” 罗布重重点头,泪水无声滑落。 扎西老爷的遗体被抬上鹰愁崖顶时,罗布亲自相随。他拒绝了仆役的搀扶,一步步攀上那曾让他魂飞魄散的崎岖山路。罡风依旧凛冽,崖顶白骨依旧森然。达瓦天葬师已垂垂老矣,背脊佝偻得更深,唯有那双眼睛,沉淀的寂静如故。 仪式庄严肃穆。达瓦的动作依旧精准,只是多了几分苍老的迟缓。当第一只秃鹫如约而至,发出那标志性的鸣叫时,罗布平静地站在一旁,双手合十,默默诵念着达瓦教给他的几句简短经文。他看着父亲的肉身在鹰喙下消逝,看着那曾经畏惧的黑色羽翼在阳光下闪烁,心中再无波澜,唯有一片澄澈的宁静。他仿佛看到父亲沉重的肉身化作轻烟,随着秃鹫有力的翅膀,融入那片无垠的湛蓝。 仪式结束,岩石上干干净净。罗布对着达瓦深深一拜,又对着父亲遗骨消失的岩石方向,郑重地磕了三个头。他抬起头,望向苍穹,几只饱食的秃鹫正舒展着巨大的翅膀,乘着上升的气流,盘旋着,越飞越高,最终化作几个渺小的黑点,消失在纯净得令人心悸的蓝天深处。 许多年后,罗布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的遗嘱只有一条:天葬,鹰愁崖。 当他的遗体被抬上崖顶时,达瓦早已作古。新的天葬师是达瓦的徒弟。仪式开始前,徒弟依照惯例,用清水擦拭逝者面容。当他抬起罗布的头颅,准备清理口鼻时,动作猛地顿住,脸上露出极度惊骇的神色! 只见罗布那苍老却异常安详的脸上,自眉心至鼻梁,赫然印着一个淡淡的、青黑色的五指掌印!那指印边缘模糊,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与当年烙印在师父达瓦手背上的印记,如出一辙! 新天葬师的手抖了一下,随即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他默默继续手上的工作,然后退开一步,开始诵经、解衣、挥刀……一切如意。 秃鹫群如期而至,黑色的羽翼遮蔽了小片天空。 仪式完成,新天葬师疲惫地坐在冰冷的岩石上休息。他望着那些在湛蓝天空中越飞越高的黑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背,再望向岩石上那最后一点被啄食干净的痕迹,轻轻叹了口气。山风呼啸着掠过崖顶,卷起细微的骨尘,打着旋儿,追逐着秃鹫消失的方向,也扑向山下广袤无垠的草原和更远处连绵的雪山。 他仿佛听到风中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又像是一声解脱的长吟。喜欢子夜异闻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子夜异闻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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