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雨声并没有辜负最佳助眠背景音乐的赞誉，又或许是药物的催化再加上持续在脸侧的轻柔抚摸，delih竟不出一会儿便在安然的氛围中成功入眠。 “……harry？” 她即刻从床上立起身子，而头部的疼痛却又因身体的忽然移动而猛然发作。诡异撞击声再次响起，并且这声音远比上一次猛烈得多，听起来就像某种物体正在一下下地撞击着周围的墙壁，并且…那物体正在逐渐逼近。 delih慌张地起身下床，并且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寒噤，过去几天中脑海里划过的无数个可怕猜想再次浮现——她甚至开始希望他只是偷偷去楼下的酒窖里拿了几瓶酒，此刻正坐在大厅里小酌着加班加点地工作，哪怕她不想他再像从前那样酗酒熬夜。 她这样想着，同时分辨出那奇怪的声音正是自大厅的方向发出的，于是匆忙加快了脚下步伐。 她的呼唤在宽敞的大厅里产生了荡漾的回音，却并没有听到男友对此的回应，更没有在周遭看到他的身影。除却雨夜里再寻常不过的风雷声之外，她只能听到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 仔细看向窗外时，仿佛就连这场秋雨都下得远没有方才那么紧密，甚至很有马上就要停止的趋势——但是…等等，她分明在两片飘动的纱帘的缝隙间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而站在露台上的男友却依然只肯留给她一个背影，简直就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呼唤一般。与此同时，那异常的响动却离奇地骤然停止。 稳定住身体再抬头看时，harry站在露台上的身影在随夜风飘拂的纱帘后若隐若现。她抬手欲图将其拨开，一道闪电却不适时地自天边划过，视线登时被一片亮白色占据。 “harry！” “晚上好，”失去理智的科学家如从前般问候着他的投资人，“最近怎么样，harry？” delih嘴里唤着男友的名字，跌跌撞撞地向露台外跑去。如丝微雨即刻便细细密密地落在衣物之外裸露的肌肤上，凉意引得她再次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直到她蹲在他的身侧时，这暗示变成了明示。 正因如此，他才会在睡前听到那阵异样的响动时，尽量保持动作轻缓以不将身侧人吵醒，偷偷起床离开卧室。 delih却置若罔闻，在对方几次成功挣脱后重新握住他在雨中冰冷且微湿的手。并强忍着镶嵌于太阳穴附近的疼痛，反复打量着他周身上下以查看是否有哪里受伤。 男友眉间紧蹙，语气已严肃到近乎于命令：“快回去……” 可她绝对不能在这里。 otto依然站在露台的围墙上纹丝不动，由于被冷落而颇不耐烦地开口提醒，身后的机械臂随着主人的抑扬顿挫而威胁性地摆动起来。 harry只得暂时脱离开同她的固执的博弈，转眸望向站在高处的科学家：“你想要什么，otto？” 男友被他这无理的请求激怒，近段时间深埋心底的愤懑也呼之欲出：“你疯了吗？你会彻底毁掉这座城市！” harry立即翻过身将女友护在怀里，但对方身后的其中一个“助手”还是无比轻易且精准地抓住了她的脚踝。 两人指端彻底被迫分离的那一秒，harry下意识地喊着她的名字：“……del！” 如果她几小时前的推断没有错，命运真的是不想被改变的、是执拗的，那么它会不会…刚好选定了今晚呢？ 除却因极 再睁开双眼时，她发觉自己已经被机械臂拽出露台之外，身体彻底悬在这座城市的高空中。楼下穿梭的车流和零散的人群像蚂蚁般游动在街道间，疼痛却令她在这命悬一线的危急关头发不出一丁点儿尖叫。 harry正站在与她相隔并不远的围墙边，万分迫切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同身旁的科学家商榷，担忧的目光却始终凝固在女友身上。 “不要！”男友又一次失声高喊，她甚至看到他于情急之下伸出手臂妄图接住自己。 “先把她放下来，”harry的商榷已转变为某种意义上的恳求，随后又用极度真诚的语气向身旁的科学家许下承诺，声线因过度紧张而发颤，”我会答应你……我发誓我会答应你！” 但很明显，长时间的倒吊已让她本就受损的大脑严重充血不足。她费了很大气力才张开了嘴唇，但终究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科学家半信半疑地斜睨他一眼，随后便缓缓转过身体，不疾不徐地操纵着机械臂将她放在露台的地板上。 “……del，”harry只好也坐在地上，牢牢地将受惊的女友抱在怀里，以下颌抵在她额角，嗓音颤抖得更加厉害，“天呐，你还好吗？” 她似乎听见otto以一种机械般冰冷的语气开口发问，又似乎听见身旁那人也对此作出了回应，但对话的内容却完全含混不清。 也许是对“杀”这样的字眼较为敏感，otto身后的几只机械臂不约而同地合上了触手，诡谲的红色光亮瞬时消失。 del于是挣扎着抬起沉重且颤抖着的手臂，紧紧抓住男友的袖口。然而在发不出任何声音的情况下，她只能奋力地向他摇头，再次欲图阻止这桩交易。 “harry，不……” 遗憾却不出意料的是，在视线彻底归于黑暗之前，她并没能听到、也没能看到她所渴望的他的答复。 delih很快便发现自己又被困在了令人绝望的黑暗中，如同每个午夜时分的噩梦一样，被囿于某个周遭笼罩着薄雾的幽暗空间里，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逃离。 只因她不能再次丢下他一个人，绝对不能。 视野里闪烁着的光点正渐渐向她靠拢，以至于模糊的形状变得越发清晰。这是一个半透明的发光物体，通体有如钻石切面般的…… 她下意识地准备朝它走近，可刚刚迈开第一步时，那物体便已消失得踪影全无。再定睛细细看去，雾霭之中分明只余下一对…可怕的黄色眼睛，正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笑声向她逼近。 即使delih很清楚自己正身处梦境，但还是感到胃里一阵翻腾，匆忙地转过身朝反方向跑去。背后阴森的笑声同自己毫无节奏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结合着发出不绝于耳的可骇回响。 茫茫薄雾中，del还未来得及看清那人的面容，对方便猝不及防地朝她猛冲过来，迅捷地伸出一只手臂扼住她的颈项，避无可避。 在看到面前这双满布着血丝的、无比熟稔却又流露着敌意的琥珀色眼眸之后，她艰难地如是开口反问道，即使她早猜到是他。 她以双手扶住男友的小臂，妄图挣脱开他的束缚。但与从前那些梦境如出一辙的是，她的奋力挣扎反而促使着他不遗余力地加大手上的力道——harry掐在她颈间的那只手更紧了些，顺势将她的整具身体都举到了半空中。 delih的视线彻底模糊，眼前失去理智的男友的面目只剩下一个大致轮廓。她的喉咙里已然发不出哪怕一声呜咽，双臂也因呼吸困难而无力地垂了下去。 在因濒临窒息边缘而失去一切感官能力之前，她勉强听到他这十分简短的由衷自白——他的语气很难言喻，不屑一顾却又厌恶至极。 “……del？你能听到我吗？del？” 白织灯的光线刺痛了她刚刚“重获新生”的双目，不禁抬起手臂遮了遮那灯光，却于无意间牵扯到了手背处的静脉留置针，引得身侧人赶忙起身按住她的小臂。 老实说，梦境与现实的无缝切换令她还没有从方才的场景里完全脱离出来。在对四周进行简短环顾、确认自己正身处病房之后，她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他并不是几分钟前那个决心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他。 发紧的喉咙令delih的声音过分沙哑低沉，嘴唇也因干涩而只能小幅度地张开，以致她的解释甚至快要被身旁各种仪器发出的声响盖过：“我没事，那只是……” harry顺势以自己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眼眶中因困倦和忧虑而满布血丝，正半挑着眉关切地追问。恍然间，竟与她梦中他的神情交迭重合。 del只好僵硬地对他摇摇头以示否定，数不清第几次习惯成自然地在这个问题上对他撒谎。毕竟，除此之外她向来别无选择。 还未等到她给出回答，男友便作势起身准备离开。却在转身时被床上的病人一把抓住手腕。 是的，她现在只想和他谈谈——他说自己昏迷了一天一夜，这段时间显然足够otto去完成他给出的那个条件，说不定这位疯狂的科学家此时正在来找他完成交易的路上。 “你不能和魔鬼做交易，harry。” 话音未落，delih便注意到他手上的动作极不自然地停顿了几秒，眼底同时闪过一瞬难掩的抵触。 她鼓起勇气保持同他视线相对，借着对方的沉默续言道：“别把氚元素给他，你知道他会拿它做些什么，我不能亲眼看着你做错事……” del因他的问题而怔在当场，只感觉鼻间开始泛起阵阵酸楚——诚然，他当时除了答应otto之外并没有其他选择，可是…… 是啊，她何尝不清楚那件事情每分每秒都在纠缠着他，令他时时刻刻都沉浸在痛苦之中无法自拔。她又何尝不清楚，于他而言唯一能真正消解这份痛苦的除却不遗余力的报复之外，别无其他。 “我说过的，”delih鼻间的酸楚开始向内心深处蔓延，言语中已然夹杂着哭腔，“我说过我会陪你找出真相。” 男友的面容因眼眶里即将积满的泪水而模糊不清，但耳畔他愈加沉重且急促的呼吸声却十足清晰。 “……我真的不明白，”男友发出一声沉叹，哑然片刻后悻悻地抬眸望着她，语气却冷静得异常，“难道为我父亲讨回公道也算错事吗？” “那我父亲呢？他难道就有权利杀死我父亲吗？”harry闻言即刻咬肌紧绷，再也克制不住翻涌在心底许久的情绪，以哽咽的追问驳斥她的解释，“我父亲做错了什么？” harry轻松地将她握住他的那只手挣出来，同时硬生生开口打断了她的辩解，沉重的问句却反而被他以刻意压得极低的语调脱口而出： 对方此刻泛红的深邃眼眶里已然噙着泪花，只将无比认真的目光牢牢地固定在她的脸上，像是决意要从中找到这问题的答案。 delih张了张嘴唇准备说些什么，但唇瓣不由自主的颤抖却令她语不成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