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lih无奈地揉着一头半干的长发走出盥洗室——要知道,她今天又在那家空气流通性极差的网吧里待了小半天。下午和harry一起回来时便头晕得厉害,只想早点休息。偏偏那该死的电吹风今晚也要和自己作对,已吹了将近十五分钟,竟收效甚微,仍是半干的状态。 必须承认的是,delih被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搞得猝不及防。事实是她一本书都没有看,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那些五花八门的论坛网页,和维基百科里那些晦涩难懂的名词上。但在那样与世隔绝的房间里待上半天,让她此刻的大脑变得有些迟钝,就连前些日子锻炼出来的随机应变的撒谎能力也随之衰退了。 harry现出一个浅笑,随意地倚在床头,半挑着眉问她:“愿意给我讲讲吗?” 这似乎是来到这里之后,她第一次见他如此憔悴,看来osrp变态的工作量当真不是徒有虚名。 “所以我才很想听,”说着,他慵懒地朝少女伸出一只手臂,“过来吧,del。” “可是我的头发还没干……”del又揉了揉自己那头栗色长发,妄图用正当理由回绝他。 delih长舒了一口气,只好照做。她不紧不慢地握住harry朝自己伸出的手,然后像前几个晚上一样乖乖地躺在未婚夫身边,将头和上半身贴在对方起伏着的紧实胸膛上。 躺下的那一刻,清爽的男士沐浴露味道便立即充斥了她的鼻腔——是海盐薄荷味。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然对他身上的这种味道极其熟悉。同时,因为睡裙的质地很薄,所以虽然隔着衣物,她也感觉自己仿佛与他肌肤相贴般,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好,我今天看了……”席卷而来的疲倦感令她的大脑宕机了几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慌乱地在脑海中检索着自己曾经看过的欧洲书,蓦地灵光一现,“我今天看了莫尔索先生的故事。” “是的,加缪的局外人。”她轻声应和。 事实上,她高中读这本书时并不太能与主角莫尔索共情。他冷眼旁观着世间一切,甚至就如同他不是芸芸众生之一,而是整个世界的局外人一般。 是的,现实永远比艺术作品更加荒诞,这话一点没错。 “……harry?” 然而她刚合上眼睛,楼下的电话铃声便不适时地响起——即便隔着门,del还是能隐隐约约地听见那吵人的声音,但满身的疲惫却使她根本不想动弹。 好吧,她紧了紧眉心,轻手轻脚地起身下楼去。 “不,别这样说,j,”delih察觉出电话另一边的好友低落的情绪,于是不假思索地满口答应下来,“当然,我们在哪里见面?” “好,到时候见。照顾好自己,晚安。” 月舞餐厅是什么?所以自己刚才到底为什么要说认识那里?挂掉电话,delih的脑袋里简直充满了问号,但一阵更加强烈的困倦感很快便击倒了她心底的疑惑。 她知道,为了充分缓解父亲的压力——或许也可以说成是为了博得父亲的青睐,harry每天都在不留余力的工作。她还记得几天前仅仅是因为noran对他轻描淡写地一句夸奖,他便兴奋地辗转难眠。 因此她并不太想把他吵醒,于是惦起脚尖走回床边,轻轻躺在他身旁,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经过一番琢磨,delih决定暂时不把自己同j的约见告诉harry——她可不想让他对自己的行踪完全了如指掌。 透过车窗,她便看到j站在餐厅门口等着自己。对方今天穿了一件版型时髦的卡其色大衣,双手随意地插在大大的口袋里,不停地四处张望着。 “你在说什么?你明明早到了二十多分钟诶!”j很自然地挎住她的手臂,梨涡浅显。 “想吃点什么?今天我请客。”两人在一个靠窗的位置落座后,j大方地将一本菜单推到她面亲,如是宣布。 不得 “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了,j,”del忍不住打断了好友的不知所云,“昨晚听到你的声音,我就意识到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话至此处,对方浅蓝色的眸子黯淡下来。忽而又意识到措辞不当,连忙解释道,“不,并不是说我不想见你,我很想见到你。我的意思是…我不该把那些负面情绪倾泻给你,del。我知道你近来的事情也很多,尤其是你的身体才刚刚恢复……” “没关系,我们是好朋友,”del感到心酸,在桌上挽过j微微颤抖着的手,满脸认真地望着对方已然闪着泪光的双眼,“我们本就应该相互开解,相互安慰,不是吗?” “其实我一直在这里做服务员,我是说…我一直以来根本就没有在百老汇工作。我骗了你,del,”j抽了抽鼻子,颇有些难为情地抬眼看向她,“当时,他们让我回家去再好好练练演戏。你敢相信吗?那只是一个毫无营养的肥皂剧,竟然让我去打磨演技。我想,也许我根本没天赋做演员……” 好友接过纸巾,蘸了蘸眼角残泪,继续哽咽道:“但是我不想回家,你知道的,我发过誓一毕业就会离开那个家。我得租房子,所以必须有钱付房租、必须得有一份工作。可是我在百老汇试了无数次镜,根本没人愿意要我,哪怕跑龙套的机会也轮不到我。所以我放弃了,来这里端盘子……” “不,谢谢你,del。但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她转过头望着她,泪水仍在眼眶里打转,“我只是…不知道该和谁倾诉,也不知道该如何倾诉。peter有一次在这里碰到我了,只有他知道。当你每次问到我的近况的时候,我都会含糊其辞敷衍过去。因为连我自己也完全没想到,我会把生活弄成这个样子。可是,每次都对朋友说谎,也会让我更加痛苦……” 高中时,j的愿望是离开那个糟糕的家,她无时无刻不希望远走高飞。现在禁锢在笼中的那只蝴蝶终于飞出去了,但等待她的却不是花团锦簇,反而是荆棘密布——她不再是万众瞩目的焦点,甚至成为了茫茫人群中最落寞、最无助的那个。这样巨大的落差又教她如何接受,如何坦然地向昔日好友倾诉呢? “谢谢你,”j嘴里喃喃地重复着,瑟缩在对方怀里低声抽泣起来,“我只是没想到,理想竟然离我那么远……” 或许此刻只有她自己明白,这句话不止是在鼓励好友,同时也是在鼓励自己。 “当然。” j抬眼看着她,一双深邃眼眸中再次闪起希望的光亮,仿佛笃定了好友绝不可能放弃理想:“高中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作家的,del。” delih简直一头雾水——不过她很快联想到一周前未婚夫对自己说的那句奇怪的话,“那家书店离这里太远了,del。” j却丝毫没意识到对方的若有所思,继续补充道:“我是说,你是怎么说服他的?harry当时的态度是那么强硬,那么地不希望你在书店工作。”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那位所谓的未婚夫又自作主张,替“自己”做了决定。 更何况,harry从未告诉过她,他已经替她辞了那份工作。这也就意味着,在擅自为她做了决定之后,他甚至嚣张到都没有通知她一声。 一个什么都记不起来的未婚妻,无疑更方便为他所控制和摆布。 虽然她明了自己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并且这件事与她的关系其实也不大。但delih还是忍不住地感到愤懑,她为这个世界的自己有着这么一位不堪的爱人而感到委屈,更为自己替她答应了对方的求婚而感到愧疚。 现在想来,她只觉得这行为愚蠢又可笑。 施暴者根本就不配得到同情,del在心中如是总结。 对于接下来具体发生了什么,其实连del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她只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压抑着烦乱的心绪又安慰了j一会儿,直到听到她对自己说,“天呐,竟然已经五点钟了。我得继续上班了,del,谢谢你来陪我。”的话,delih便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木讷地走了几分钟,她才意识到自己完全走错了方向——现在已经五点钟了,图书馆离这里的距离要比公寓远得多,她没必要再回到图书馆去。 她赶紧从斜挎包里掏出几天前harry刚刚买给她的,甚至还没有正式通过话的那部“最新款”的翻盖手机。 糟糕,少女陡然间被这提示框惊出一身冷汗。在无比后悔开启静音模式的同时,不忘慌忙按下回拨键。 “harry,我……”delih一时间口不择言,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 伴着他咄咄逼人的追问,那种她很熟悉的压迫感便立刻透过电话折磨着她。del不得不深吸一口气,试图以此缓解自己此刻强烈的窒息感,但终究徒劳。 “什么?好吧,所以……” 在harry身边,delih无时无刻都要撒谎——比如一分钟前,她又大言不惭地对他说了谎。可她偏偏最讨厌谎言,最痛恨欺骗。因此每一次同他的交流,于她而言都是难耐煎熬的。 她发誓,哪怕多一秒都会令自己抓狂。 她如今所能做的、该做的,唯有不顾一切地奋力向前,拼命找回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份美好而已。 抬眼望去,深深的小巷里竟只有她一个人。于是不自觉地拢了拢外套,再次加快了脚步。 “你是谁?放开我!救命!” “这位小姐,力气不小啊。” “救命!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救命……” “友情提示,你们最好快点住手,”一个带着回音的男声骤然从高处响起,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倨傲,“不然我们之间可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两个男人循声回首。见那抹红色的矫健身影却已敏捷地从空中落下,稳当地站在众人面前。 另一个人并未服输,却在准备攻击的一瞬间被他揪住了领子。轻松一甩,那人便直直地摔到了对面的垃圾桶旁,动弹不得。 “蜘…蜘蛛侠?” 天呐,delih可从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境下遇到他。 “你……”刚才还所向披靡的城市英雄此刻却显得有些无措,他弯下腰捡起地上沾了泥污的外套递给她,“最近纽约犯罪率激增,你最好还是早点回家,这位小姐。” 该死,她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走了这个自己梦寐以求想见的人。 “他们暂时不会再回来了,小姐,如果你不放心的话……” 即使两人之间隔着一定距离,但她还是清楚地看到他朝自己转过头来,似乎在等待着她将诉求继续说下去。 “但是我最爱的那个人,他还在我原来的世界。他现在命悬一线,需要我去救他,可是我回不去了,”delih双手合拢在嘴巴前面,好让自己的声音更清晰地传到他的耳中,“但是,我必须得回去救他,蜘蛛侠先生。他是我最爱的人,我不能失去他。所以,你能帮帮我吗?” 当时,她单纯地把这都归咎为是他对“平行宇宙”理论持怀疑态度。直到几年后,她真正才明白那晚蜘蛛侠为什么会有如此反应…… “很抱歉,小姐,但我真的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