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君沉吟了半晌,却没有接叶云的话,而是反问道:“当真要去贺县么?”
这一问倒叫叶云愣了一下,他斟酌着回道:“许是这样,叛军自西南而来,北方各郡尚无其势力,我们这些年苦心经营,也全在漠北一带,可确保平安。”
“只怕不是平安与否的问题。”桐君摇着头,悄然后退了一步:“总之还是等下一步决断出来罢。”
桐君的猜想很快得到了印证,叶朗叫叶云去找将军时,屋内的氛围实在算不上和谐,争执的声音站在门外便能听见。
而更令人意外的,却是秦书钰此刻正站在门口,眯着眼睛偷听里面的对话。
见叶云过来,秦书钰摆了摆手,叶云也立刻会意,没敢再进去,只跟着立在了一旁。
“你要去淮州我不反对,我只问你,为何要放弃荣城?”与叶怀远对峙的男人叫做祁妙蕴,此刻他一副怒发冲冠的气势,仿佛叶怀远不给个合理的说法,他便要将面前的桌子都拍烂。
其实在门口听说要去淮州时,叶云也愣了半晌。
荣城在京都以北,是回到他们势力范围的重要关卡,原定要去的贺县便在其辖下。
叶家军能放下漠北赶回京城救急,多亏了有祁妙蕴在那里守卫通往漠北的隘口,各方势力如今久未追上来,让他们在此得以喘息,恐怕也是因为忌惮祁妙蕴的威名。
这样至关重要的人,若不是听说将军准备放弃与他们接应,而是转路去淮州,应当也不会连夜赶来质问,毕竟单枪匹马赶到这里,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面对怒气冲冲的祁妙蕴,叶怀远却平静得多,只是被祁妙蕴的火气冲得微微皱眉,声音也冷冷的:“我未曾说过放弃荣城,只说先去淮州,再转荣城回漠北。”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擦拭着手中的长枪,末了停顿了一下,转头补充了一句:“你若不跑来追赶我,荣城当暂时无虞。”
祁妙蕴闻言,直将拳头攥得咯吱作响,咬着牙更像要喷出火来:“叶、二、狗!老子当初信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你叫我什么?!”
“叶二狗!”
“……祁三驴。”
此话一出,原本优游窃听着的秦书钰,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谁在外面!”叶怀远对着祁妙蕴是左耳进右耳出,门口细微的动静却听得清晰。
他呵斥一声,手中长枪便如龙般穿出,霎时间,那本就不甚结实的木门便被击中了关窍,应声而裂,四散的碎片也随着轻微的震荡,向外面那人逼去。
那木板直扑面门,更可怖的是那穿在木板上的长枪,长了眼睛似的直奔外面的窃听者,千钧一发之际,饶是秦书钰也慌乱了一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叶云反应却快,立即闪至秦书钰身前,振刀挡下了这一击,只留下木板碎裂和刀鞘震颤的余音。
叶云许久没受过叶怀远使出的力道了,又不敢真的拔刀相向,横在面前的刀鞘力度也有限,直震得他手臂微微发麻。
但到底在战场上磨砺了这些年,叶云只顿了一下,便收回武器,识趣地退到一旁,跪地请罚的动作流畅恭谨,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呀,阿云?”祁妙蕴眨眨眼,目光落在叶云身上,面上的火气也消散不少,甚至起身走上前去,一副要给叶云来个拥抱的样子:“你没事,真好,我担心你许多天了。”
叶云显然比他的主子更讨人喜欢,但他向来知道自己的身份,便仍低着头,还悄然向后退了半步,无声地拒绝了祁妙蕴的热情,而是更加恭敬地向祁妙蕴问安。
同样是受将军收留,在将军府里一同训练长大,他与祁妙蕴却断不能平起平坐。
祁妙蕴出身名门,是将军故友之子,只是父亲在他六岁那年受人陷害,留下孤儿寡母备受欺凌,叶老将军便顶着压力,接济这位昔日战友的遗孤,后又提携他做了中郎将。
虽之后因为受朝堂牵连,被贬在了荣城做校尉,但与叶云这种卖身为奴而来的终究不同,甚至说祁妙蕴是他半个主人,也不甚为过。
叶云对此不敢逾越,祁妙蕴也心知肚明,寒暄之后还是停下脚步,目光及时流转到了秦书钰身上,带了几分试探地打量起来:“这位是?”
祁妙蕴年少失怙,早早便知官场险恶,比起叶怀远这个天之骄子,他在外更加谨慎圆滑,对朝堂也更为熟悉,却连他也一时没有认出秦书钰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叶怀远心下不禁好笑,越发觉得自己救出的是个假皇子,于是仗着祁妙蕴此刻背对着自己,挤眉弄眼地暗暗嘲讽秦书钰。
然而他一转眼,瞧见叶云一副为难的样子,便略一思索,深知自己是此刻最适合出头的人。
“陛下。”他上前两步拜倒在地,若不是低垂的脑袋颇有些不忿地撇向一边,几乎看上去就是个忠心不二的臣子:“微臣冒犯了,请陛下治臣之罪。”
他故意将罪字咬得很重,态度越是恭敬,越叫秦书钰心里难堪纠结。
“无妨。”比起叶怀远的铿锵,秦书钰的声音倒显得有些虚浮,他说着,也略微偏过头,不想叫祁妙蕴看出自己那一瞬间的尴尬。
好在祁妙蕴也被叶怀远的话惊得愣在当场,他嘴巴张了又闭,转头瞥了瞥仍单膝跪地的叶怀远,看着实在不像演戏,才堪堪回过神来。
“您是……”他显然从记忆深处挖出了秦书钰这个人,只是那零星的印象还是让他有些震惊。
但紧接着,他眼珠一转,终究明白了形势,接受得也比叶怀远之前要快得多,当即跟着跪倒:“臣初见天颜,不知是陛下,垦请陛下息怒。”
单看叶怀远行事,似乎没什么不妥,但与祁妙蕴相比,叶怀远却着实显得不恭敬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此刻诚惶诚恐的祁妙蕴才是最初拥立秦书钰的人。
然而与叶怀远不同,祁妙蕴的恭敬似乎并未换来秦书钰的优待,相反,秦书钰缓缓绕过祁妙蕴,说话虽是温和的,调子里却似乎总带了些慵懒的威严:“祁家百年望族,朕倒是印象深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番敲打,便是叶怀远也听了出来。
秦书钰的母族与祁家早有过节,虽与祁妙蕴这个被叔伯排挤出门的人没什么直接关系,但氏族往往就是如此,同甘未必,共苦共罪却是必然的。
可秦书钰的母族本就不是什么清流人家,真要论起来,当年墙倒众人推,叶家也未必没有旁支败类去掺和过,却没见秦书钰提过半句,只听这小狐狸变着样地对他全家猛夸。
叶怀远不禁疑惑,有心替祁妙蕴说些什么,却见秦书钰走到他身边,默默伸手将他扶了起来,留祁妙蕴兀自垂着流汗的脑袋跪在那里。
眼看着秦书钰还要请他入座,叶怀远不禁皱起了眉头,当即用眼神警告起秦书钰莫要如此区别对待。
秦书钰略微扁了扁嘴,看上去仍有些不情愿,却还是开了口:“祁校尉请起。”
他神情淡淡的,话说得客客气气,还顺口称赞了祁妙蕴几句,却始终未像对待叶怀远那样放下姿态,甚至不肯伸手虚扶一把,倒像看着蝼蚁似的,眼看着祁妙蕴小心翼翼地独自起身。
叶怀远恍然发觉,似乎这才是帝王与臣子。
他有些复杂地看了看秦书钰,心下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莫名有些气不过,悄悄掐了一把秦书钰,看着对方吃痛却不敢声张,才舒展开眉头,一副满意的样子,戏谑地勾起了嘴角。
秦书钰气息微滞,心知以叶怀远的力气,自己胳膊上怕是已经青了一块,但他愣是咬着牙没吭声,反而遮掩似的将那只手背到身后,会意地扯出一个温和的笑来:“朕本来不想打扰你们议事,只是未曾想到,二位将军的小字如此别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秦书钰说着,便不着痕迹地退了退,若无其事地笑着绕到了祁妙蕴身旁。
于是叶怀远果不其然地瞪向秦书钰,被误伤的祁妙蕴当即瞪了回来。
而秦书钰不偏不倚地躲在了祁妙蕴身后,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肯露出并不存在的狐狸尾巴——方才还借机敲打祁妙蕴,此刻却又将人拉出来做挡箭牌。
吃了哑巴亏的叶怀远心下郁结,转头就将火气撒在了叶云身上:“陛下来了,你为何不禀报?”
叶云仍跪在地上,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闻言也只弯了弯腰以示歉意,万不敢在这时开口,去触现场任何一个上位者的霉头。
“将军无需怪他。”秦书钰缓缓踱到屋子中间,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桌边的椅子上。
他面上笑着,顺手将折扇撂在桌上,倒显出丝毫不输叶怀远的气场来:“是朕叫他不要声张。”
叶怀远自然不会真的怪叶云,如此说辞也只是缓和气氛,秦书钰接了这茬,他便也摆手,叶云会意地点点头,默默起身,为秦书钰添了杯茶。
“朕方才听,二位将军似乎起了些争执?”秦书钰笑眯眯地拉叶怀远坐下,又虚抬了抬手,示意祁妙蕴也可以坐,紧接着顺手将叶云为他倒好的茶推到了叶怀远手边:“可需要朕为你们断一断这官司?”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近来形势稳定,秦书钰却不知道发了什么癫,当着众人的面便开始谈论叶怀远的婚事。
“天下之事还未稳固,臣的婚事就不劳陛下费心了。”他说这话时,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气愤来,偏偏秦书钰仍在火上浇油。
“这也不算什么麻烦事,将军劳苦功高,若有红颜知己,能替将军舒缓一二也是好的。”
秦书钰言之凿凿,叶怀远干脆就没再接茬,只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
众人都知道叶怀远脾气差,但也从未无礼到这个程度,何况秦书钰更不是个善类,现在虽还温吞地摆着手说无妨,转头却指不定要怎么暗中整治叶将军。
至于催叶将军成婚的事,大多数人也猜得出缘由。
无非是开始忌惮将军功高震主,欲寻些能够对其形成掣肘的把柄。
“要我说,与其等陛下给您塞个什么棋子儿,不如您自己找个好摆弄的女人进门。”虎贲校尉胡鸿禧素日与叶怀远走得近,听了闲话也忍不住跑来劝谏叶怀远:“再不济,也不该当面给陛下难堪啊。”
叶怀远闻言冷哼一声,手里的酒杯直接碎在了墙上:“他算个什么东西?!当初不是我拉扯他,他安能在这里对老子指手画脚、作威作福?”
“嘶——”胡鸿禧吓得连忙站起身,慌慌张张地去堵叶怀远的嘴:“别别别,将军,慎言啊!叫人听见可不是闹着玩的。”
“呵。”叶怀远摇摇头,推开胡鸿禧的手,思虑片刻,不禁叹道:“我有分寸,他秦书钰一早就在提防我,若我只是孤家寡人,那要杀要剐随便他,只是怕牵连你们这些与我一道的忠志之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胡鸿禧眉头紧锁,缓缓坐在叶怀远身边,一边替叶怀远重新斟酒,一边继续劝道:“将军可别这么想,能跟将军出生入死,是我等荣幸,将军何其英武,断不可作此悲观之谈。”
叶怀远听了,只是苦笑着摇头,胡鸿禧见状,忍不住附在叶怀远耳边,开始出谋划策:“其实陛下既只是以婚事为借口,那此事便好办,娶官家小姐,恐怕受累,将军的身份,娶民家女子也不适宜,况且民家女子皆粗鄙不堪,就算为其安插个体面的身份,也总要露馅。不如……”
说到这里,胡鸿禧顿了顿,见叶怀远没有排斥的意思,才悄声说道:“不如我与将军去红月楼,挑选一个……”
“你!”胡鸿禧话音未落,叶怀远便怒目而视:“你说的什么胡话,本将军还至于去青楼找女人?”
“诶诶,不是这个意思……”胡鸿禧连忙摆手,随即又有些心虚地补充道:“将军不常去,不知这红月楼虽是烟花之地,却以风雅闻名,文人墨客都对它趋之若鹜,里头的姑娘更多的是卖艺不卖身的,若论才情、品貌,别说比平民女子,就是比之许多官家小姐,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将军大可以去看一看,有看中的,悄悄赎了回来……若是将军信我,我便认那女子做妹子,将军只说看上了我家妹子,安心收进房中就是。”
叶怀远听着,眸子逐渐眯了起来:“然后,你便向陛下参上一本,说我流连烟花之地,还要欺君罔上,偷娶青楼女子为妻?”
这话说得胡鸿禧额头冒出冷汗来,连忙摆手解释:“卑职绝无此意!如若这样,卑职这个出谋划策的,岂不同样没脸?”
“你的脸面值几个钱?”
叶怀远直言不讳,胡鸿禧的脸色当即拉了下来,似乎也带了愠怒:“卑职一心为将军谋划,将军却如此怀疑!”
“诶——”叶怀远勾起嘴角,摆着手说道:“急什么,我这人你是知道的,说话一向不好听,可我心里哪能不信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着,他话锋一转:“只是青楼那种地方,但凡去沾了边,就没什么瞒得住的了。”
“这也好办。”胡鸿禧顺了口气,接着笑道:“半月后是乞巧节,红月楼要办花魁赛,届时人多,我们戴了面具前去,也不会引人注意。”
胡鸿禧说得恳切,叶怀远却只说还要再斟酌斟酌。
直到秦书钰再次当众提起这事,叶怀远当堂甩了袖子就要走人,却被震怒的秦书钰唤人扣在宫中整整一天令其思过,这对君臣的矛盾便也彻底浮出了水面。
据说叶将军在宫中又忤逆了圣上,从宫中出来时,脚步虚浮,面上更是少见的疲惫,嘴角还隐约挂了若有若无的血迹,好不可怜。
而第二天,皇帝气的没去上朝,叶怀远则寻了胡鸿禧,答应去红月楼一探。
算来城中几经战乱,如今安定下来,百业待兴,红月楼倒是趁机做了先锋,整条花街由南到北,挂得一片花团锦簇,大有将乞巧当作元宵来庆祝的势头,连原本带些风尘意味的花魁赛,也被传作了“花神会”,颇有几分风流雅致的情调。
叶怀远与胡鸿禧穿了轻便的常服,在一众锦绣罗衣之间的确不怎么显眼,随着天色渐晚,沿街点起了灯火,将众人的身影都晃得柔和而暧昧,一声高唱之后,几名姑娘便袅袅娜娜地站在了舞台中央。
繁花赏不尽,光影犹斑驳。
“这些都是当红的姑娘,有些平日千金才得见一面,今天这妈妈可真舍得。”胡鸿禧如数家珍地与叶怀远嘀咕着,末了似乎也对自己过于了解这件事感到赧然,摸了摸鼻子转移了话题:“将军看着如何?”
叶怀远没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在几个女人之间流转,倒显得越来越不耐烦:“无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胡鸿禧讪然一笑,正要开口,却听得周围片刻沉寂,那台上的老鸨又高声说道:“承蒙诸位抬爱,为感谢各位老爷捧场,奴家今日特别准备了一份诚意献给大家。”
随着老鸨说完,那台子的帷幕缓缓拉开,后面则仍有一道珠帘,珠帘后是又一层高台,台中则稳坐着一位覆着面纱的女子。
“这位漱月姑娘,本也是富贵人家的女儿,可惜战乱流离,家道中落,继母恶毒,将她卖在了烟花之地,奴家实在于心不忍,亲自将她带大,当作自己女儿般教养,不愿让她落了风尘。”
俗套的借口被那老鸨讲得婉转迂回,半天才说出根本目的来:“不过我们母女能有今日,自然离不了各位客官的照拂,所以今日特叫漱月为大家弹奏一曲,以助雅兴。”
“啧,这妈妈越发啰嗦了,寻理由推新姑娘出来,还隔着这么些层,哪里看得清。”胡鸿禧不满地嘟囔着,却也不可避免地被勾起了好奇心,伸着脖子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叶怀远对此兴致缺缺,只懒懒地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却直接愣在了原地。
——这不怕死的疯子。
旁人鲜少窥见天颜,叶怀远却不仅端详过,更是无数次亲手丈量过那具身体,此刻即便隔着重重阻碍,他也还是认出了那什么漱月姑娘正是乔装打扮的秦书钰。
叶怀远忍不住轻轻骂了声娘,引得胡鸿禧诧异地转过头。
于是胡鸿禧便看见了这破天荒的一幕:他们那一向冷酷不近女色的叶将军,此刻双目圆睁,眉心微蹙,复杂而专注的目光几乎要黏在那帘子后的姑娘身上,显然是被勾住了。
难道将军喜欢的是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风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由是胡鸿禧也不禁多看了这位漱月姑娘两眼。
隔着帘栊虽看不真切,却也不难分辨其大概模样。
这姑娘身量微丰,当属明艳型的美人,偏偏坐在那里的气质,又颇有几分不染凡尘的超脱之感。
随着台下起哄的声音越来越高,那珠帘也终于被缓缓揭开,露出那一袭浅淡鹅黄的身影,倒真如水中皎月,仿佛散发着熠熠光辉。
比起青楼里其他姑娘,她领口提得很高,却也衬得她更加出尘。
众人本道这姑娘的身世不过老鸨拿来夸耀的噱头,此刻看来,倒仿佛有那么几分真意在里头了,尤其那素手扶上琴身,拨出泠泠弦音时,更惹得台下一众文人骚客慨叹起来。
“白雪乱纤手,绿水清虚心。钟期久已没,世上无知音。”
一旁绿衣的歌姬随声吟唱,月白衣裳的舞女也随之翩然,一时令人虽处烟花盛境,却又如临绿水清潭。
而台下一片赞叹,甚至已有人带头向台上抛洒赏钱。
“唱歌的是寻香,伴舞的是宛儿,这漱月好大的排场,却也真值得如此陪衬,不知鸨儿要给她拍出个什么价儿才肯罢休。”一旁的男人摇头晃脑地感叹着,叶怀远却越发听得脸都绿了。
“不是花魁赛吗?怎的变成了拍姑娘?”叶怀远诧异地问了一句,胡鸿禧立刻接上了茬:“嗐,年年都这样儿,都是套个壳子,拍卖新姑娘,哪个姑娘拍得上价钱,自然也就显出谁是花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叶怀远闻言,不耐地用扇柄敲了敲桌子,语气越发急躁:“那个漱月……”
“将军果然对她有意?”叶怀远话音未落,胡鸿禧便笑眯眯地接上了话:“也是,前段时间就听说了这个名字,鸨儿却愣是把她藏到今天才拿出来,果然有点东西,干干净净,又有气派,就需得这样才配得上您。”
胡鸿禧拍了一连串马屁,叶怀远到了后面却置若罔闻,只紧紧盯着台上淡然自若的秦书钰,双目像要喷出火来。
叶怀远的心思凌乱不堪,现场的气氛也逐渐推上高潮,一曲终了,台上已是明晃晃一片璀璨的珠宝钱财,将纸醉金迷展现得淋漓尽致,而那鸨儿更是走出来,适时地宣布了竞拍。
“五百两!”
“八百两!”
“一千两!”
“一千一百两!”
“一千五百两!”
“一千九百两!”
竞拍声不绝于耳,那鸨母也有主意,特意等价格叫上一个梯队时,令漱月起身向前走几步,好叫台下的恩客看得更清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见美人莲步轻移,娇弱的几步颇有西子捧心的遗风,离得近了,那面纱下的红唇便也若隐若现地能够瞧见一些,美人多情的眸光四面飘荡,如丝媚眼也不知到底是想缠在谁的身上,让人不禁心旌摇曳,甚至开始联想那面纱下究竟是怎样惊艳绝伦的容颜。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两千五百两!”
“两千八百两!”
台下的叫价逐渐攀升,叶怀远的心不知怎么,便如同擂鼓一样,烦乱之间偏又感受到秦书钰扫向他的目光。
那调笑般的视线黏腻在他身上,风流佻达的神态宛若妖魅,其间的情意却又仿佛昆仑山上新融的雪水,清澈而纯洁。
“三千。”在那目光的注视下,叶怀远终究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他的声音由于不齿而压得很低,但他明显感觉到,那注视着自己的视线在他出价的那一刻更加灼热了几分。
“三千五百两!”相隔不远一个看上去便颇为阔气的男人继续与叶怀远叫着板,叶怀远斜睨他一眼,平静地将价格叫到了四千,已然超过了去年拍出的最高价三千八百两。
“五千两。”那男人顿了顿,直接叫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价格,并紧接着自己开始加自己的价:“另外再加五百两,请妈妈揭了漱月姑娘的面纱,好让我们瞧一眼。”
那老鸨几乎要喜极而泣,眼看像要答应的样子,秦书钰的目光才终于见了一丝慌乱和冰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个祸害,现在知道怕了。叶怀远愤恨地想着,甚至觉得这畜生活该作死,但一攥拳、一咬牙,还是喊了出来:“六千!”
想了想,他霍然起身,声音都像刀子似的逼人:“六千五百两,不许揭。”
“这位公子,当真痴情。”那阔气的男人惬意地扇着风,摆摆手倒是一副胜利的姿态:“既然如此,某也不好夺人所爱,便让给公子吧。”
……被算计了。胡鸿禧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深知拍卖套路的他暗自为叶怀远哀叹了一句,却还是扯着嘴角陪笑:“无妨,娶妻的聘礼也就这样罢了,其他小姐还未必有漱月姑娘这样……”
“闭嘴。”叶怀远看上去是真的动了怒,抛下这么一句之后便上了台,几乎是咬着牙,把自己辛苦存来的小金库交出了大半。
“你等着。”经过秦书钰身边时,叶怀远压低了声音说了这么一句,看样子恨不得将秦书钰当场大卸八块似的,叫秦书钰也不禁讪讪地退了一步。
楼下的响声传来时,叶怀远不耐烦地向外看去,差点就骂出声来。
原本还有许多流程,然而叶怀远一想到刚才花出去的银票,就觉得脑袋一阵阵发昏,索性叫老鸨先给他安排了个雅间休息。
那屋子在二楼,一开窗便能瞧见后园的景致,园子里锦林毓秀,奇石环绕,一众云鬓花颜自山石后行来,实在赏心悦目。
然而这炙手可热的位置,此刻在叶怀远看来却着实可恶。
只见秦书钰被那楼里的莺莺燕燕簇拥着,远看倒真像个温婉知心的大姐姐,若不是那些女子一口一个“秦公子”叫得极欢,叶怀远几乎要以为自己真把个女子错认成了秦书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秦公子,我们这么帮您,您可一点好处都不给我们么?”
“是啊,寻香妹妹今年本来稳拿花魁的,都将风头让给您了,您可得补偿她。”
女孩们娇嗔的声音听起来分外悦耳,叶怀远却只觉得聒噪,尤其看见秦书钰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从容熟练地在那群女人之间微笑着周旋时,他更是脸比锅黑。
“各位姐姐莫要羞我了。”秦书钰话是这么说,脸上却不见丝毫羞色,反而愈加容光焕发:“在下属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可以报答,不如择日,我愿为姐姐们抚琴百首,绝不推辞。”
“大丈夫一言九鼎,秦公子可不能骗我们。”
“这是自然。”秦书钰笑眯眯地摇着扇子,像极了日日流连此地的恩客,说谎不打草稿,甜言蜜语也是信手拈来:“就算在下有心欺骗,对着姐姐花容月貌也实不忍心。”
秦书钰说话本就温和,听得众人如沐春风,更有甚者不由自主地攀上了秦书钰的胳膊:“那秦公子一会儿办完了事就要走么?什么时候再来呀?”
“改日一定。”秦书钰不着痕迹地推开了对方,笑容也陡然消失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瞬的阴冷,但也转眼消散:“姐姐们便送到这儿吧,若是方便,还请帮忙帮到底,莫要让闲人误入了进来。”
说罢,他将手一抬,任凭周围的姑娘去解他腰间挂着的环佩:“姐姐们请便,聊表在下一点心意。”
那些姑娘也不客气,都知道秦书钰身上是他自己带来的昂贵行头,而非楼里的次品,当即笑闹着将那玉石环佩抢了个干净,笑吟吟地带着一怀战利品离开了。
叶怀远满脸黑线——合着他们两个都是上赶着来给红月楼送钱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察觉到秦书钰似是要看向这边,叶怀远当即气闷地关了窗,猛灌了几杯酒下去。
“客官久等了,漱月姑娘已到,可叫她现在进来么?”门口的龟奴小心翼翼地询问着,虽不知里面是尊什么大佛,但老板一早就吩咐过,这些日子连漱月姑娘也绝不能刻薄怠慢,更何况她的恩客。
“就让他站那儿。”
里头的声音显然有些不悦,龟奴为难地看了看漱月,却见对方并不意外,平静的脸上甚至勾起一点浅笑来,并顺手摸出一锭银子递给他。
龟奴一时诧异,转头却反应过来,接了银子便点头哈腰地走了:“那小的先退下了,客官且随意罢。”
叶怀远没有回答,只用余光瞥着房门外的身影。
那门纱是半透的,烛光将秦书钰的轮廓勾勒在上面,叶怀远瞧了半晌,那身影还真就一动没动,只站在那里,显出十二分的乖巧来。
实际上站在那里并不轻松。
汗水划过脸旁时,秦书钰不禁想着,是否该叫那些服侍他的女官平日少戴些首饰,否则那分量,真堪比叶怀远那套有名的重盔了。
况且为了显出窈窕的身段来,他从早上便特意将腰束紧了,这一天下来本就坐立难安,又根本吃不下东西,多喝两口水都觉着难受,这会儿呼吸也隐隐不畅,几乎有了要虚脱的感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他掐了自己的手心一把,还是强迫自己稳住。
他知道叶怀远在看他。
这些年,两人早有了无数次肌肤之亲,只是中间还总隔着那么层窗户纸。
他几番暗示,叶怀远却一直逃避,尤其他的宫中进了批女官后,对方更是开始有意地疏远他,近来更是单独见一面都难。
前些日子他留叶怀远在宫中,极尽所能地试图勾引对方,过去一些羞于展现的手段都使了出来,却还是被直截了当地拒绝了,理由竟是他腰间挂的荷包与对方挂的颜色不匹配。
如此离谱的借口都能厚着脸皮说出来,今天要是再不能让叶怀远满意,恐怕那人明天就会寻个由头辞官隐居,与他再不相见。
想到这里,秦书钰脑袋更清醒了几分,只觉得身上的汗液都显得冰冷起来,内心倒是泛起煎熬。
他少说就这么在门口站了一个时辰,才听到屋里一阵响动,随后房门大开,叶怀远终于清楚地出现在他眼前。
叶怀远实在很想就这么一脚把人踹到楼下去——他过去也时常就这么做的,反正秦书钰十分抗造,只要是他给的,青了紫了几乎从不吭声,实在狠了才会偶尔小声地求饶。
但叶怀远不爱女色,却不代表他瞎,美丑他终归是分辨得出来,况且不知是刚才喝多了酒,还是此处的熏香有些蹊跷,他竟觉得今日这身打扮的秦书钰分外惹人怜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站在那里,活像个美丽而易碎的琉璃花樽,连叶怀远这种暴虐惯了的,最终也只忍心盯了片刻,然后才咬着牙将声音放冷:“漱月姑娘真是好风骨,可惜爷爷我是个粗人,听不懂你那什么高山流水,只知道狗不听话就要拴着,顺道饿它两天,往后才好训。”
叶怀远许久没有这样与秦书钰说话了。他眯着眼睛看向面前的人,忽而心中泛起莫名的情绪来——他这样说,完全是为断了秦书钰的心思。
他对眼前之人并非无情,否则也不会明知是圈套,还要跳进去赔上本就不多的大半身家。
但他再怎么为情乱智,也断不能舍弃尊严,答应去做秦书钰的男宠。
这家伙要做皇帝,就免不了三宫六院,到时候……
“大爷说得对,您既为奴家一掷千金,奴家便是您的狗了。”眼前的美人缓缓跪在脚边,一语便将叶怀远的思绪打得纷乱,还趁机牵了叶怀远的手,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当中,而那掌心里则赫然躺着一条细细的银链,一直蜿蜒到了美人的衣领之间。
这要是还不抓住链子,再挑开衣领去一探究竟,就不是叶怀远了。
为了遮掩喉结,秦书钰的衣着甚是保守,领口层层叠叠,勾勒出的全是清冷禁欲的气质。
然而先前越是端庄,此刻那领口半敞,露出里头束缚着脖颈的银链的样子便越是让人血脉喷张,更何况那银链下头似乎还连着什么,逐渐逗引着看客的眼神一路向下……
“你真疯了不成?”叶怀远的气息凌乱起来,仍是不可置信地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秦书钰却没有很大的反应,或者说他微微垂着头,也不甚能看清他的神色,只觉得他似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摇头,轻轻地将脸颊往叶怀远手边凑了凑:“只是觉得,若是做狗才能留在您身边,那我何苦为人,便是要生生世世都做狗才好。”
他言辞恳切,不像玩笑,叶怀远听了也不禁心神荡漾。
但他的手在那脸上摸了摸,感受着脂粉滑腻的触感,却还是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够了,你现在的身份,别再这样闹了,我也没心情陪你玩。”
叶怀远强硬地想要抽出手来,却被秦书钰越抓越紧。
若论力气,秦书钰自然远不及叶怀远,但若论决心,比起心志不坚的叶怀远,此刻的秦书钰无疑是破釜沉舟:“不是玩笑。您赎了我也好,真不喜欢,就还拴我在这里,只偶尔来看看我也好……只别说出恩断义绝这样的话来。”
“你特么还入戏了……”
“齐妈妈从来不做有风险的生意。”
“什么意思?”
面对叶怀远的疑惑,秦书钰抿了抿嘴,最终深吸一口气,开口却还是小心翼翼的:“那个……我写了身契……私玺也抵给她了……”
他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周身都泛起可怖的寂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叶怀远愣着神,仔细消化着这番话。
“……”秦书钰眨眨眼,颇有些可怜的求饶意味,悄悄看着叶怀远的脸色。
“秦、书、钰。”叶怀远一个字比一个字咬得狠,眼看就要化成一条喷火的龙:“你特么真把自己卖了?!”
“……”默认了。
眼前的美人跪坐在地,似乎是因为心虚而抬了抬手,用帕子挡了下巴,红唇委屈地扁了扁,眼神也不自然地瞟向一边,红红的耳尖更是分外可爱。
但这一切落在叶怀远眼里却只剩下可恨。
“你便在这儿待一辈子吧!”再多怜香惜玉的心思也顶不住这样受气,叶怀远这一脚终于是踹了出去,随后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便愤恨地关上了门。
自古最多听过皇帝出家,却还没见过把自己卖进青楼的,从某些角度来讲,他倒真是千古一帝。
“笃笃笃——”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传来,门外的秦书钰似乎也终于知道害怕了,被踹在心口也没敢喊疼,只凑着门缝说道:“我……我也不贵的……”
木门倏啦一声被打开,里头的叶怀远显然已在爆发的边缘:“要多少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咳……”秦书钰轻咳一声,掩饰似的转了转眼珠。
叶怀远一打眼就知道,这家伙表面可怜,背地里定又憋了坏主意,当即冷着脸警告起来:“你再说错一句,我就把你扔到大街上给狗操。”
“本、本来是不贵的。”秦书钰知道叶怀远未必真做那么绝,但既这么说了,就肯定不会让他好过,于是当下也来不及组织语言,直接说了出来:“只想试试您罢了……但您都将我捧成花魁了……”
说到这里,他像是终于知道点羞耻了,整张脸涨得通红:“那与您竞价的人……朕回去一定……”
话到一半,他猛然察觉到自己无意透出的阴鸷,忙又收敛起来,默默地去瞧叶怀远的反应。
叶怀远哪里不知道秦书钰的为人,不由得冷笑一声,转身拿起桌上的剑就要走。
“您去哪儿?”
“你说呢?”叶怀远怒极反笑,拿剑挑起秦书钰的下巴,哄小孩似的反问道:“既然本是我的错,那当然不敢辜负漱月姑娘的心意,我这便去国库抢钱赎你,可好啊?”
“……倒、倒也不必……”
“那就好好说话。”叶怀远哼了一声,将剑一扔,扯着秦书钰的领子将人拖进了屋,大有一副审问犯人的架势:“再叫我看见你耍一点心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着,他的眸子危险地眯了起来,嘴角倒是翘得越发放肆,又熟练地伸出手,缓缓开始剥秦书钰的衣服:“我方才说过的话……你莫不是以为我不敢?”
“还是说,陛下觉得街上的野狗未必对您有兴趣?”
“也对,陛下金尊玉贵,怎能这样糟蹋,还是等明日早朝时,让各位朝臣欣赏一下您的模样吧?”
叶怀远说罢顿了顿,心下忽然一片酸涩。
——分明是在羞辱对方,他自己的下身却也不争气地有了反应。
他有些厌恨地撇开视线,杂糅的情绪使他一时也有些无措。
但这份心软带来的短暂寂静,反而逐渐冲破了秦书钰的心防。
他聪明一世,却也终究是个凡人,情之一字深陷其中,天子与将领也不免当局者迷。
一双微凉的手颤抖着捧过叶怀远的脸,力气不大,但叶怀远还是忍不住顺着那微弱的力道低头,去看见秦书钰微蹙的眉头和湿漉漉的眼。
那人一向沉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哪怕被羞辱被折腾,也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仿佛他才是那个主宰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此刻的秦书钰看上去意外地脆弱,让人不禁怀疑,像他这样铁石心肠的人也真的会心痛。
但好像秦书钰的任何第一次都总是这样的。
第一次向他告白,第一次在他面前褪去衣服,第一次被他抱进怀里,第一次疼得厉害而泣不成声。
每当这块顽石首次表露出什么情绪,那情绪就总是格外小心脆弱,必得叶怀远一次次纵容,才能被包裹得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