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松雪堂回秋棠馆要经过一条长长的爬山游廊, 每隔七八步头顶就悬着一顶六角宫灯,复古的羊皮纸将明亮的灯光包裹在腹中,倾泻的暖黄色像被镀了一层古老光阴,迎着光线瞧过去,依稀可见喧闹的虫鸟花鱼和体态婀娜的古典仕女。 明月的右手被舒仪十指交扣,她的手指细长,看起来清瘦,但实际触感是隔着一层又凉又薄的皮,压着里面绵柔的骨肉。 明月听不见虫鸣的声音,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砰。 舒仪脚步停下来,她侧过身,垂头凝望着明月,她比她矮半个头,从上往下看,额角跳跃的稀碎绒毛,在洁净的脸上打下小小的阴影,接着是光洁的额头,一对像月牙儿一样微微弓起的细眉,黑鸦鸦的眼睫毛压住透亮的眼珠子,鼻头像生日蛋糕上雪白的小蜡烛,然后底下刚好点缀着一颗红润润的樱桃。 舒仪克制地看了一眼又一眼,终于压下心底叫嚣的欲望:“现在看起来好多了,刚刚是不是在室内闷到了?” 她是不是会听到我的心跳。断裂的思绪终于重新连接上来,明月怯怯地缩回右手,藏入袖口,好像这样可以把那些隐秘的、茫然的情绪也通通藏起来。 “好……好多了,谢谢你。” 她有好多好多想法,可双腿和她的目光一样,老实地钉在原地。 舒仪有些恶趣味地弯下腰,一双清凌凌的凤眼兴味昂然地盯着眼前像鸵鸟一样埋在胸前的女孩,她挨得极近,两个挺翘的鼻子之间甚至容纳不了一只手指,近的可以感受到对方温暖的鼻息。 明月……明月想晕过去,但此刻她神志却前所未有的清醒,她不知如何面对,干脆破罐子破摔,将整张脸埋在舒仪脖颈与锁骨之间的凹陷处。 前一句语气轻佻,拖着长长的尾音,后面那一句语气突然变得正经,好像马上就要拨电话或者喊人过来似的。 “没事……我就是有点低血糖,缓一缓就好了。” 舒仪点头:“是这样啊,那明月再靠会儿吧。” 明月无奈,明月继续靠着,明月觉得舒仪的性格和舒阿姨描述的有些不一样。 两道交迭的影子后面,浓绿的芭蕉树霸道地将叶片伸进游廊里面,在晚风里得意洋洋。 明月摇摇头,没有。 “好呀。” “想去!” “还可以捡菌子吗?”明月激动地摇着舒仪的手,“我很想去捡菌子。” 明月浑然忘记先前的尴尬,沉浸在舒仪描述的那些趣事里。 秋棠馆灯火通明,显示出随时恭候主人的模样。 明月脑子里满是打转的桃子、青鱼、蘑菇、枇杷、温泉,她晕乎乎点头,她还想知道花啊、草啊、树啊,以及舒仪的生活。 “门口开的是粉期鱼秋海棠,它的花期很长,会从早春一直开到深秋,秋棠馆的名字正来源于它。”舒仪引着明月小心跨过门槛,便朝着她的厢房走去,“明月喜欢秋海棠的花吗?” “很好看,你把它们看顾的很好。” 明月连忙摇头, “我自己都养不好呢,别把花糟蹋了,舒仪养就好了,我可以发挥我的长处,欣赏美好的事物。” 没等明月好奇地打量,舒仪就拉着明月要躺在柔软的床上,明月登时紧张踌躇,她试图婉拒:“我今天坐了一天车……” 明月感觉自己跌进了橘子花海里,盛夏的阳光、高高的芦苇和橘子花香一起织成绵绵密密的网,让她骨酥肉软,所有的抵抗意志被消磨殆尽。了心尖的那一点痒。 她的一切一切,在她的感官中放大无数倍,明月莫名地感到焦渴。 好想再蹭一下,再蹭一下,蹭到心尖不再发痒为止。 明月赶在自己做出不理智的行为前开口:“好啦,舒仪,我……躺着,你起来吧,我快不能呼吸了。” 舒仪的嘴唇不小心划过她的脸颊,明月耳尖通红,她集中精神观察舒仪的床幔,是没有任何纹样的透白纱幔,质地很轻盈,好像浅浅的吹一口气就能飘荡起来。 明月猛地起身,注意力从轻盈地纱幔回到眼前人身上,她的心更剧烈地跳动起来,下意识便摇头:“啊,这个,不行吧,我可能会磨牙,会打扰到你睡觉,我……我还流口水,会把你的床弄脏的,我们可以白天聊,晚上……晚上还是乖乖睡觉!” 明月刚到门口,突然又想起自己还不知道房间在哪,深吸一口气,忍着尴尬回头问:“舒仪,能不能带我去下我的房间。” 舒仪托着长腿慢悠悠起身,上前又牵起明月的手,带她回舒夫人安排的东二厢房。 最后,两人约定明天的活动,互相道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