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靳搓开小票,购物时间是今晚的19:21,而品目赫然写着徽标男帽。
他的脚步完全停下,掌心躺着那张小票,像是不认识字了一样一动不动地盯了许久。
林琅意不是说,今晚是去见客户,跟客户喝茶吗?
怎么突然……去买了一顶男帽?
而且,帽子呢?
怎么只有小票和吊牌?
程砚靳脸上已经全然没了笑容,可他极力劝说自己……没事,现在很多女孩子喜欢穿男款的,这是一种风格,至于帽子不在,也许是林琅意忘在车里没拿上来——
他的指尖有些颤,指甲用力刮过纸面,最后落在小票上xl码的喷漆,鼻腔中酸胀的情绪忽地冲上太阳穴。
林琅意戴不了这个尺码,她脑袋小,脸更小,那会把她的半个脑袋都埋进去。
环顾周围,只有可能是头上环绑着厚厚的纱布的病人才需要买大尺码。
程砚靳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如此精准敏锐的判断。
就好像有一根鱼刺忽然扎进了喉管,每一次吞咽都会带来异样的刺痛,在反复提醒他身体里的异常。
他想着忍忍就好了,可是人怎么可能做到永远不吞咽呢?
那些细微的痛感从咽喉蔓延到全身,那根刺将他的咽喉扎肿化脓,发紧,程砚靳大口呼吸,极力让自己能攫取一些氧气。
要把东西放回去,装作不知道。
他像是一个发现晚归爱人的白衬衫上留了一个口红印的失败者,在汹涌崩溃的浪潮里还要不声不响地将真相掩埋,是防止打草惊蛇,也是避免当下的争吵。
林琅意不会骗他的,她说她加班,他肯定相信她。
今天可是他做“全职司机”的第一天,她哪怕要伤他的心,也不会挑在第一天。
不是她的问题,肯定是那个不要脸的贱人寻了个理由把正在谈事的林琅意叫了出去。
程砚靳昏昏默默地在餐桌旁静坐了会,一直如鲠在喉,难受得胸口发疼。
良久,他突然猛地站起身,进房间快速换了身衣服,出来时脚步渐缓,最后站定在浴室门前。
隔着浴室,他失了力气一般将额头贴在门上,闭了闭眼。
还是不要跟她说了。
程砚靳强撑着精神,装出平时的正常口吻说道:“林琅意,我突然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你不用等我,先睡吧。”
隔着水声传来闷闷的一声“ok”。
他再一次用力闭了下眼,转身走向玄关,弯下腰换了鞋子,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第69章
月色中天, 蟋蟀和知了的叫声单调枯燥,住院部不像急诊科,在这个点早已陷入休憩。抬头望向这一排混凝土建筑, 除了部分房间还透出一点光, 其余皆黑压压一片,是城市中钢铁森林的一隅。
池疏反复对比手机上的红色信号点, 确定了这里确实是边述住院的地方。
……十四楼, 应该是左起第五个,或者是第六个。
信号器没有那么精准, 他得自己上去亲眼看看才能确定。
现在是晚上十点差二十分钟,得速度一点, 否则就要禁止出入了。
他收起手机, 将抵在下巴的口罩往上一拉,遮住半张脸,径直进入了住院部。
晚上的电梯不再拥挤,池疏等了一会儿,身边也才稀稀拉拉地来了两三个人, 进了电梯后纷纷按下了楼层按键。
池疏安静地站在一个角落, 也没有抬起头左顾右盼, 尽可能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十四楼一到,他头也不抬直接出门,进入了空空荡荡的走廊。
护士台里的值班护士在忙, 池疏悄无声息地瞥了一眼, 见护士并未投来关注,立刻低下头再次拉了下口罩的上沿, 只露出两只眼睛。
他判断了下方向,放轻脚步疾步往右边走出, 一口气走到了走廊尽头。
是倒数那几个房间……将近十点的住院部没有什么人在外走动游荡,池疏耳边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声音,胆子也越发大了,边走边掏出手机,重新对比起了位置。
他的注意力都在手机上,前前后后退了又进,最后终于停在了一扇门前。
透过门扉中央的透光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漆黑一团,也许是睡了。
池疏下意识将动作放得更轻,他把手插入口袋,手机顺势滑入衣袋,另一只空出来的手迫不及待地去推门。
门把手被悄然转动,池疏压住呼吸,最后左右巡视了一圈。
抬起头随意的那一眼,他的目光无意扫过堪堪贴在门旁的科室导航,上面赫然写着“消化内科”。
脑子里忽然有一根弦断开,他动作刹时僵住,还没细想,身后风声骤近。
他连连扭头,来不及看清来人之前已经被身后的人猛地攥住衣领往前粗暴地推搡进了病房。
门“咔哒”一声被人踢关上,彻底隔绝了冷调的白炽灯光。
房间里窗帘向两边大敞着,望出去还可以看到城市夜晚的灯光,更显得病房里伸手难辨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