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丛理很少有如此肃穆的神情,上一次见他这样,还是在淮安城外初相遇之时,他抱起骨瘦如柴的自己。 难道是因为刚刚他们在淮安大街上遇到了自己曾经的奶娘赵嬷嬷,让他又有了严重的危机感? 没错,刚刚在破旧马车里,那个看上去形容狼狈、谈吐粗俗的老妇,就是几年前将她抛在淮安城外,让她自生自灭的奶娘。 上一世,在她成为世子妃后,赵嬷嬷也曾经短暂地回到她身边来,似乎是纪凌云千方百计寻到的人。 “总要有几个以前熟悉的人伴着你,这样我才放心。”那时,纪凌云深情款款地对她说。 她没有办法拒绝这份好意,虽然她很讨厌自己这个奶娘。 当时没吃没喝,生计艰难,她知道,赵嬷嬷已经尽力了。 李闻溪不是怪赵嬷嬷将自己抛在城外后独自逃命,只是不喜欢她在自己发达之后,又厚着脸皮贴了上来。 既当初选择了各奔前程,那便生死由命,老死不相往来才好。 毕竟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以前背叛过自己的人,哪怕有再不得已的理由,都不可能再信任了。 难道纪凌云不明白这个道理吗?当然不是。 他只是从头到尾都没在意过她的感受,说到底,自己于他只是个工具,谁会在意一个工具的想法呢? 没想到,这一世,赵嬷嬷这么早就出现了。 她嘴角弯起大大的弧度,笑了,纪凌云还在山阳大牢里头着呢,听牢头老赵头,他天天与康裕闲来无事就斗斗嘴,日子过得挺充实。 不知这回赵嬷嬷会不会碰个大大的钉子,如果可能,最好撞得头破血流,赶紧远远离了淮安,再也不敢回来才好。 “是因为咱们刚才看到的赵嬷嬷?”薛丛理心情不宁已经有两天了,之前无论李闻溪怎么软磨硬泡、旁敲侧击,薛丛理都始终守口如瓶,一个字也不想说。 结果现在居然主动提及。 “是也不是。”薛丛理一撩外袍,结结实实跪在堂屋的青石砖上,那响声让李闻溪听着都有些牙疼,可他却面无表情。 “舅父何至于此?快快请你,你我之间,还有何事,需要行如此大礼?”李闻溪想要扶薛丛理赶紧起来,可他执意要跪着说。 “公主,是老奴不好,老奴恐要连累公主了。” “此话从何说起?我这条命是你救的,咱们早已是一体,何谈连累不连累?” “老奴身边,私藏了一物。” 李闻溪慢慢站直了身子,表情也阴沉下来,她突然明白了薛丛理想说什么。 不可能吧....... 自薛丛理捡了林泳思掉下的纸张后,才开始神思不属的,而那张纸上,画的是前朝玉玺,双龙玉佩。 现下他说,他私藏了一物。 如果是普通的前朝之物,哪怕是进上专用的贡品,又有何妨,自亡国后,流入民间的御用之物多如牛毛,无非是进当铺能多当两个钱使使罢了,他不必如此郑重。 但玉玺却不一样。 此物在中山王西北王崇王任何一方势力手中,是号角是归属,放在平民老百姓手里,只能是催命符! 玉玺上一世最终是到了自己手里,由纪凌云亲自交给她的,这一世,为什么会出现在薛丛理手中呢? 这不科学。 李闻溪觉得自己脑子乱得快要爆开了,她有些不耐烦。见薛丛理跪在地上,居然没有赶紧将事情解释清楚,而是闭口不言,她再开口时,语气中不免带出几分。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薛丛理站起了身,走进卧室,蹲在墙角,用力挖掘着,不一会儿,起出一块砖来,从砖底下掏出个小包,然后将砖塞了回去,又走回李闻溪身前,重新跪下。 他将手中还裹着些许泥土的东西递到她面前:“公主恕罪。” 她接过,将外层的油纸包小心揭开,然后又是一层油纸包,一直打开三层,才露出内里的绸缎荷包,她拿起荷包捏了捏,有些没有勇气打开它了。 荷包落地,一件精致的玉器出现在李闻溪手心中,同上一世的那块,一模一样。 正是传国玉玺,各方势力都绿着眼睛在寻的双龙玉佩。 “当年,城破之时,我得知消息赶去皇宫,已经太迟了。先皇血洗了后宫,然后拔剑自刎,那时我便知晓,大梁完了。” “当时宫里乱糟糟的,所有宫人都在偷东西逃命,我原也想趁乱先跑的,毕竟家里还有襁褓中的孩儿。” “但临走之前,我去找了先皇,想着如果可以,能将他收殓了最好,以免叛军进城,再侮辱了他的遗体。” “我是在他的尸身上发现这双龙玉佩的,当时真的没多想,只是觉得这东西最好别落在外人手里,便鬼使神差地拿了。” “这许多年,我过得再苦再累,当了很多东西,都没敢将它拿出来,自是知晓此物现世,必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那你为何不将其毁掉?” “自是舍不得。”至于到底舍不得什么,薛丛理也不知道。 李闻溪觉得自己浑身都冰冷了起来,似乎自她重生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的原因,她终于找到了。 她低下头仔细打量着这块玉佩,通体青绿,水头极好,寸许厚,却灯光一照即透,实乃玉中极品,价值不菲。 为什么上一世,这块玉佩不是由薛丛理给自己,而是落到了纪凌云手里呢? 她突然想起了个几个月前听到的流言。 牢头老赵头跟姜少问关系不错,他们两个都在县衙多年,又都喜欢偷懒耍滑,有很多共同语言。 她记得姜少问曾经跟他们八卦过,以前关在大牢里的那个杀母凶手陈汉,他家里曾经出现过传国玉玺。 当时她还觉得匪夷所思,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八辈贫民,家里会有如此稀世珍宝才见鬼,对这一流言她半个字都不信。 但姜少问很肯定,林泳思当时信了,是不是自那之后,他才开始认真寻这玉佩了? 陈汉家离她原来住的贫民窟不远,万一真是他们无意中看到过这玉佩呢? 不对,不对,哪怕陈家人见过,也不可能会编出自己家里有传国玉玺的谎言,他们的认知决定他们的说辞,这里面肯定有哪里不对。 她觉得头比之前更大了一圈,里面满满当当塞着各种思绪,令她更加烦躁。喜欢溪午未闻钟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溪午未闻钟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