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于是恍然意识到,“朋友”其实是一种很微妙又很脆弱的关系。兴致起来时打着“朋友”的旗号,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没兴致了,大约等一脚踢开的时候,便会说“我们只是朋友,莫要自作多情”。——“朋友”常是有始无终的。沈知书的喉咙紧了紧,她想,大约是太阳太大了,以至于眼睛有些睁不开。她索性闭上了眼。及时止损吧。沈知书在心里对自己说。她于是低声开了腔:“既然殿下有心仪之人,那……那些与情欲沾边的事,此后还是不要与下官做了罢。”第73章 “说不定呢?”姜虞负手站着,背后是无边的骄阳与云翳。她静了静,像是在思忖,片刻后却忽然问:“为何?”“……”沈知书被这俩字问得有些无奈,“殿下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真不知。”沈知书:……沈知书旁敲侧击地问:“那我这么说罢。倘或殿下的心仪之人知晓我与殿下有过多番云雨,她还会接受殿下的剖白么?“不知。”姜虞道,“接受不接受的原也不在这上头。我想她不会计较这些。”沈知书:……沈知书彻底没了脾气,心下晃悠悠升起一股怅然。所以显而易见。她想。姜虞压根儿没考虑过自己的感受。——她是无所谓,可我呢?她就笃定我愿意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陪她胡闹么?现实过于荒谬,以至于沈知书生不起气,反而感觉有些好笑。她叉腰站着,酝酿了会儿,张口道:“我不乐意。”“嗯?”“殿下心里住着旁人,还要我替殿下疏解欲望,就跟……我是那人的替身似的。”话音出口后,沈知书顿感拨云见日,原本不甚分明的怅然被拼凑出了清晰的轮廓。原来如此。她心道。自己烦闷是因为被当成了某人的替身,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任谁忽然莫名其妙被当成另一个人,心内都不会好受。姜虞却道:“非也。”“嗯?”沈知书挑眉看她。“将军是将军,她是她,我并不会搅混。”沈知书的眉心微微蹙了一下:“那便更不应该了。殿下,情欲之事应当是同心上人做的。我原以为殿下并无心上人,于是帮殿下纾解时只当是朋友间的互帮互助,可现如今殿下已有了心上人——”“那便将她忘掉。”姜虞淡声道。沈知书瞪大了眼:“殿下是否太过随意了些?这是说忘便能忘的么?”姜虞摊开手:“可她不喜欢我,我也无法。”“殿下不尝试,怎知没办法?”姜虞好奇道:“怎么试?”“这你算是问对人了。”沈知书煞有介事地说,“我也曾读过一些话本——谢瑾硬塞给我的,非我特意寻来看的——现如今便教殿下几招,如何?”“洗耳恭听。”沈知书清了清嗓子:“其一,在对方面前保持良好形象;其二,对对方嘘寒问暖;其三,给对方提供多多的帮助,必要时可以来一招英雌救美。”“将军似乎很懂。”“嗐,称不上多明白,毕竟我也没追过人。”沈知书灵光一闪,“诶,谢瑾追过,她说她已故的夫人便是她追来的,莫若让她与殿下讲讲?”“……”姜虞淡声道,“将军让谢将军提起她夫人,岂非往她伤口撒盐么?将军以上所述我深觉有理,愿尽力一试。”“这便是了,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定然不能成的。”沈知书拍拍胸脯,一句话说出了气压山河的架势,“殿下碰着问题便来寻我,作为殿下的好友,我定助殿下一臂之力!”姜虞深深看她一眼,揣着袖子道:“那我先谢过将军。”“殿下这便是生分了,朋友间谈何谢不谢的?”沈知书试探道,“殿下莫若告知于我这人是谁,我便能分析她的性格特点,从而制定更完备的作战计划。”姜虞只道:“不必。”沈知书继续试探:“能得殿下青眼,这人定然人品不俗。”姜虞点点头:“尚可。”“那……比起我,她样貌如何?”“差不多。”“身材呢?”“也差不离。”姜虞滴水不漏,沈知书颇有些丧气。她轻声嘟囔道:“就这么宝贝她,关于她的事一丝一毫都不愿透露给好友么?”姜虞眨眨眼,忽然抬手搭上了沈知书的肩:“将军与她一般重要。”“怎么就能与之相比了?”沈知书说,“一个是念了许多年的心上人,一个是刚认识没多久的朋友。”“不以时间论情义。”姜虞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况且虽只与将军认识了半个多月,但倒像是相识经年,在将军面前总能全然放松下来,比过去二十年的任何时刻都要恣意。”沈知书原本有些怅然的心情因着这句话好了不少。姜虞还是挺有良心的,并不会见色忘友。她在心里说。“那她呢?”沈知书又问。“什么?”“殿下的心上人。殿下与她相处的时候难道不恣意?”姜虞“哦”了一声,视线飞至墙头的红瓦上,像是在仔仔细细地回忆。她回忆半日,回忆出了四个字——不记得了。“不记得了。”她道,“或许很恣意罢,然年岁实在太久远。”“这么久了,殿下还将她放在心上。”沈知书点头感慨,“可见殿下是长情之人。既然许久未见,那殿下下回与她碰面是什么时候?”姜虞定定看着沈知书,待与她四目相对时又垂下眼,摇摇头道:“不知。”沈知书笑道:“面都见不着,怎么追人?”“不知。”“这不知那不知,殿下知晓什么?”“我只知晓活在当下。”姜虞从墙角的青砖上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说,“当下我身边只有将军,是故我心里眼里只有将军一人。”北风乍起,卷着乔木味荡过来。沈知书在阳光里眯了一下眼。这话若是由旁人说起,自己定会将其认作情至深处的倾心之语。可眼前之人是姜虞。姜虞,不能以常理论之。不拘是开玩笑也好,把握不好分寸也罢,总归不会是那种意思……吧?“殿下既已有心上人……”她顿了顿,恍若无事地往下接,“为何总要说此等不明不白、听了会令人产生错觉的话?”“哪里不明不白?我以为我讲得足够明白。”沈知书“嗤”了一声,一不做二不休地撂狠话:“是,说得很明白,就是有些太明白了——‘心里眼里只有我一人’,难道不是在与我剖白?”姜虞安静地站着,摇摇头道:“将军若是如此理解,我也无法。”沈知书被气笑了:“姜无涯,你耍无赖是罢?”“我言尽于此,怎么理解是将军之事。”沈知书赌气道:“我偏那么理解。”“嗯?”“我就理解成殿下心仪于我,怎么着吧。”姜虞的声线仍旧毫无起伏:“将军随意,脑子长在将军身上,我无法左右。”沈知书微垂着脑袋看她,姜虞恰巧在此时抬头,冷不丁四目相对。朔风与视线一同扑面。大约因着撂完狠话有些心虚,抑或是别的什么缘故……沈知书的心陡然漏了一拍。无法左右么?她想。可这分明是多说几句就能解释清楚的事。她平复了一下呼吸,状若无事地揽上了姜虞的肩:“开玩笑的,殿下自然不可能喜欢我。”姜虞清浅的眸光从眼尾晃过来:“为何?”沈知书一五一十地说:“我们才认识半月,况且我三番五次在殿下面前提及不愿成家——我并没有那么自作多情,认为殿下会看上我这样的粗人。”姜虞“嗯”了一下。片刻后,她却道:“说不定呢?”第74章 大帝姬:“沈将军与小姑姑已然云雨过好几回了。”沈知书在朔风中眯起了眼。须臾,她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捻了一下裤管,低声道:“别开这种玩笑。”姜虞没回应,慢慢转过脑袋,忽然朝前走去。她的步伐轻盈,脊背挺得很直。沈知书在原地愣了几息,大步流星赶上去,伸手想拍上姜虞的肩,却又在即将触碰到她的披风时一滞。罢了。沈知书想。纠结这些有什么意义呢?姜虞与自己相识于风月,她或许更本不明白什么是友谊什么是情爱,什么做的得什么做不得。姜虞大约只知道自己于她而言很重要。这就够了。就像她常对姜虞说的,世上很多事没必要搅个水落石出、桩桩分明。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