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没办法这样僵持下去,向舒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她们回程的路上,向舒怀也仍然很安静。余晓晓车开得不快,只看到逐渐低沉下来的夜色慢慢从窗外流过,几乎像是浓重而沉默的海洋。她几次想要去望对方,都只在余光里看到向舒怀安静的、轻敛着目光的苍白侧脸。看起来和刚刚吃晚饭时有点像,而且也还是不爱搭理自己。这让余晓晓有些纳闷。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她也知道这个大冰块虽然话少、又总是没什么表情,但绝不是喜欢摆脸色的人。如果她看起来冷淡得很,一般要么是忙到脚不沾地、累得一点表情也做不出来,要么就是有哪里不舒服在忍着疼。……是因为刚刚没有吃好吗?而且,她下午的时候还胃疼过……于是,在开出巷子、驶上没什么车流的小路时,余晓晓还是忍不住找到位置停靠好了车,又侧过头去问:“——大冰块?你怎么啦。”向舒怀转过脸来。还是没什么表情的那张脸,很安静很剔透的黑眼睛,只有嘴唇染着一点浅淡的粉颜色。车里有些昏暗,她的面容上只投着些许摇摇曳曳的路灯的光。面前美丽苍白的omega微微舔了舔嘴唇,润得下唇一片晶莹,显得几乎……几乎有些旖旎一样了。……虽然不合时宜,但余晓晓莫名其妙想起了那个熊猫拍彩色照片的笑话。只是在这个气氛下,她自己心里也知道,这个笑话估计还是不要现在就讲给面前的大冰块为妙。“……余晓晓。”而她听到对方问,“你为什么没有送姐姐?”“啊?”听到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让余晓晓有点愣住了,“什么……?”向舒怀没再说一个字。她望着余晓晓,黑眼睛里清清楚楚是“你明明听到了”的意思。……虽然听得是很清楚,但余晓晓实在是没有明白。她既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问,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没有送悠悠姐?余晓晓眨眨眼睛:“我为什么要送悠悠姐?”……向舒怀和她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好一阵。谁也没说话。“……算了。”而向舒怀最终只是轻声说,“没什么。”说罢,她就偏开目光,身子也挪了挪、变成背向余晓晓的方向,不看她了。“什么意思啊。”余晓晓满头雾水地扒拉她,“大冰块,喂,向舒怀,为什么啊。你为什么问我这个——”“大冰块——”她越问,向舒怀就越转过身体、更不看她,像是只被闹烦了的猫。结果到最终,一直回了家,余晓晓也没能够从闹脾气的猫咪口中问出那个答案。现在她们仍住在一起,余晓晓在外面冲澡,而向舒怀则回房间里去用另一个浴室。余晓晓抱着换洗衣物、扒在洗手间门边,和准备进卧室的向舒怀挥挥手说拜拜。——像现在这样,尽管余晓晓决定自己要学公司的事,要帮妈妈分担,可向舒怀仍是教导她、引领她的那个人。即便余晓晓再怎么认真地跟着她,一旦向舒怀不选择回过身来,余晓晓就只能够远远望着她的背影。……而余晓晓知道,自己不能只跟着她的脚印。她必须追上去——一个人,独自跋涉、跌跌撞撞地追过去,而不是永远牵着向舒怀的衣角。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好好站在向舒怀的身边。才可以真正并肩而行。“明天,我就不跟着你一起学啦,我也回公司去。”余晓晓说着,笑起来,“拜拜,大冰块!等到时候下班见喔!”第38章清晨,安静的办公室。向舒怀坐在办公桌前,挽着湿漉漉的衬衫袖口,只是望着电脑锁屏的壁纸,心神不宁。才六点多钟。远远早于正常的上班时间,也比向舒怀日常的作息更早。而今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工作。以至于向舒怀呆坐在电脑前,一时无事。向舒怀是故意在这个时间离开的。……为了避免与那个小孩碰面。她脑海里一团乱麻。因为昨天的事。昨天——她去拜访了余晓晓的家,她们四个人吃了饭,然后余晓晓开车载她一起回家。她第一次去到了朋友的家、在航燕的事上与从悠达成了合意,安宁大概也通过这顿饭更加确信她与余晓晓真的有不同寻常的关系。一切都很好。……可是,向舒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她明明早就知道余晓晓是喜欢姐姐的。之前三人一起出门,她也从未觉得有任何不自在。余晓晓那些小小的挤兑、那些区别对待,在她眼里一直和小孩子无聊的恶作剧差不多。可是,当余晓晓成为了她的朋友后,她忽然就处处都觉得不自在起来了。无论是余晓晓面对姐姐时那亮晶晶的仰赖目光、小孩子一样的傻笑,还是姐姐含笑的神情、对余晓晓的照料,都让向舒怀无比地在意。……那让她觉得,自己就只是个莫名其妙插进去的人,根本不应该在场。即便出于朋友关系,余晓晓对她十分照顾,向舒怀也无法将那些情绪从自己的心头抹去。“余晓晓。”她那时候问,“……你为什么没有送姐姐?”向舒怀以为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因为悠悠姐让我送你啊。”她本以为余晓晓会这么说的。就像她一直所想的那样。向舒怀从来、从来没有摆脱过那些想法。她总是想,余晓晓……只是因为被从悠嘱托过要照顾她,只是想要对姐姐示好,才会对自己好、才会愿意与自己成为朋友。而她本身并不值得这些。……像是顾嘉小。虽然余晓晓完全是出于善意。然而听到那问题,余晓晓也只是傻不拉几地看着她,困惑地眨眨眼睛:“我为什么要送悠悠姐?”……因为你喜欢她啊。向舒怀想说。你当然该送喜欢的人回家。正是出于这样的想法,她在几人准备分别时才特地说了自己要回公司、而不是要去余晓晓家。这样,余晓晓完全有足够的理由把她交给安宁,而去送自己的悠悠姐。可是没有。正因为没有,这一切就更让向舒怀感到糟糕。她不明白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的源头。她究竟为什么不高兴,又是作为什么身份而难过呢?这样乱糟的思绪缠成乌七八糟的一团,让向舒怀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只是频频梦醒。而早上时,为了躲开余晓晓,她特地起了个大早,几乎是落荒而逃。草草洗漱时还沾湿了自己的袖口,狼狈极了。想着,向舒怀长长地叹出淤积在胸腔里的叹息,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按了按跳动的腺体四周。只是,对于疼痛感来说,那些按压也全然无济于事。大概是因为没睡好,从起床开始,她腺体的那一块疤痕就又在痛了。一跳一跳地牵扯着神经,几乎要引动起许久都没有出现过偏头痛症状。……真是一团糟。朋友之间,原来也会产生这种情感吗?无论如何,她是不应该把这些情绪表达出来的。向舒怀很清楚。像昨天那样就已经足够露骨了。看那个小孩一头雾水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莫名其妙、多奇怪。她还想要继续做余晓晓的朋友,而不希望余晓晓对自己感到厌烦。所以,不要再那样做了。向舒怀命令自己。胸腔里被莫名的情绪梗作一团,酸酸涨涨的,向舒怀只是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疼痛意味着她的性腺体状况不稳定。而今天还要开办公会。从分部前来的经理人数众多,又没有总部对信息素严格的限制,说不准谁的身上就会沾染些许信息素气息。——不能出一点差错。于是,向舒怀找到办公室里常备的抑制针剂。她紧紧咬住嘴唇、忍着身体生理性的颤抖,只将针管里的空气推尽,随后便仰着头,将针头对准了颈后的疤痕,然后压下去。随着药液被推进血管中,她只感到一阵剧烈的寒意席卷身体,几乎快要使她冻僵、失温。丢掉针筒后,向舒怀蜷缩在宽大的办公椅里,紧咬着牙关发抖。会没事的。她告诉自己。会没事的。很快就会结束。——直到寒冷慢慢褪去,向舒怀也逐渐得以找回对于自己身体的控制。她抬起僵硬的手指,仔仔细细将鬓边的长发拢到耳后,遮盖住那个几不可见的微小针眼。抑制剂屏蔽了大部分信息素的影响,却无法让她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她止不住地想到姐姐的话。姐姐说,小舒,你要跟随自己的心,你要听自己心里的声音。向舒怀听不清。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早已经知道的事实而难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