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e话音刚落,鲁庄头便堆起满脸的殷切,手一抬,毫不推辞:“好啊,少爷少奶奶稍等片刻,就在堂屋那边,佃户们都候着了。”他这话虽谦卑,却带着几分显摆的意思,像一个把家底收拾得极妥当的东家,巴不得人来瞧瞧。 ee几位佃户已在屋中等候,穿着虽不华贵,却都打理得极是干净,面色安详,一见蕙宁与温钧野进门,便齐齐起身弯腰作揖,口中称“少奶奶、少爷”。 ee温钧野只是颔首,听他们答话;蕙宁则细细看着,一面微笑点头,一面在心里拨算盘似的打着什么。问话简单,不过是些口粮分配、耕作状况、年景收成之类,皆有问有答,却如嚼蜡,毫无滋味。任她怎样旁敲侧击,那些人脸上神情都未曾有丝毫动摇,好似早已练过十数遍一般。 ee鲁庄头连忙谦辞,满口恭维:“哪里哪里,全仗着国公府恩泽,属下不过是尽一份本分罢了。” ee鲁庄头听了,赶紧道:“不敢不敢,少奶奶与叁少爷愿意亲自过问,乃是庄上之幸,老奴必当时刻跟随左右。少奶奶若是有吩咐,甭管多晚,差人过来一声,我便立刻来回话。” ee蕙宁只是点头含笑,没再言语。 ee她微微笑着摇摇头:“不信。” ee蕙宁低头拢了拢袖口,语声清清淡淡:“若我没见着那些佃户,说不定还要犹疑一二。但既见过,反倒更加不信了。” ee“你可曾见过神情如此安宁、衣着如此整洁的佃户?”她语气微冷,却仍带着一丝笑意,“我陪嫁时有几处田地,那些佃户每逢年尾多半来府上哭诉,说庄头克扣,说年景不好,巴不得自己看着越可怜越好,好叫我或是我外祖父心软,少收些租子。” ee温钧野笑嘻嘻地腆着脸凑近,眸中带着几分促狭与讨好,语气里却满是得意洋洋:“我发觉我家小媳妇儿,真是样样都懂。” ee“你去我屋里,把那几样我亲手绣的帕子、香囊,还有些江南送来的绫罗绸缎都带上。收拾好了,就送到鲁庄头那边去。”她说着,思忖一下又道,“只说是送给屋里人用的,不是专给他。鲁庄头是个明白人,自会懂。” ee那几样物什,都是她在未嫁前日日闲时细细绣的,图案取的皆是宫中新式样,花鸟虫鱼皆精巧至极,连配色也讲究春夏之宜、冷暖之调。 ee当夜,北风乍起,吹得窗纸簌簌作响,屋外竹林轻颤,似低语一般。温钧野披衣起身,推开半扇窗子,寒风扑面而来,吹得他一个激灵。他望着天,乌云压城,夜色沉沉,仿佛从天边垂下一幅墨帷。他合上窗扇,一边回身一边和蕙宁嘀咕:“今夜这风,不对头。白日天上那层灰云就没散过,我瞧着,怕是明儿要落雨。说不定还不小。” ee“也说不上是‘会’,不过小时候跟着家里教导我大哥读书的师傅学得,不过他总说这些都是奇技淫巧,但我很喜欢。”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要是明儿不下雨,你可别笑话我。” ee她声音软软的,暖暖地绕着他心头流过。 ee“脸皮厚也是优点呀。”她侧过脸望着他,神情半真半假,“再说,你不是早说了嘛,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ee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总是那样微妙。像是淬过火的琉璃,冷的时候扎手,暖了便能透出霞光来。她从前是怎样厌他,如今却觉得他处处好。 ee温钧野倒不挑剔,席地而坐也能呼呼大睡,只担心蕙宁这副弱柳扶风的身子骨会不习惯。,夜里冷得打颤,我也没觉得委屈,反倒觉得新鲜,好像是在玩寻宝游戏。” ee温钧野听了,心里忽地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拧了一下。那不是大苦大悲,却让人忍不住心疼。他自认也不算是贪图荣华富贵的人,可是听着蕙宁所言方知自己人生经历和见识浅薄,尚不如自己的妻子。他转过身来,弯下腰,用手背轻轻摸了摸那张粗布蒙着的床铺,虽说尚算厚实,但到底不比国公府那头软榻锦衾。 ee那一瞬,他眼里亮得像映着天光的湖水,清澈又笃定。 ee温钧野不服气地“啧”了一声,伸手捏住她的一根手指,来回转了两下,像捏着什么稀罕宝贝似的,嘴里却诚挚说:“我带你玩,我只和你玩。” ee不多时,绛珠回来了,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见主子靠得亲密,也没多看,只轻声道:“少奶奶,奴婢把您让送的东西都分发完了。” ee绛珠站定,语气谨慎又不失活络:“奴婢照少奶奶吩咐,先去见了鲁庄头的夫人,又见了那两位姨娘。装扮都挺齐整,打扮得也颇有几分体面。姨娘们瞧见那几匹锦缎,一眼就喜欢得不行,连声说罕见,说是宫样子。可鲁庄头夫人却没什么动静,只抬眼淡淡看了几下,脸上也没显得惊奇。倒不像是不识货,奴婢瞧她那样子,像是早就见过这等花样,甚至比这更好的也见识过——或许……不是庄户出身。” ee“是。奴婢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一位小丫头急匆匆地往厅里去,说是喊庄头过去看看,说什么曾姨娘病了,要请大夫。下人们本是拦着的,可那小丫鬟急,说了几句话,奴婢就听了一耳朵,庄头夫人还骂了几句很难听的话,大意就是不让大夫去。奴婢想着人多耳杂,便没多问,赶紧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