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了公司,家人便不好再管她什么。在矶市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稳定地驻扎下来,不依靠原生家庭的力量才是第一要义。白纸上赫然写着黑色加粗的甲方抬头,是时默告诉乔衣要谨慎决定的“遄声音乐”。吴荃将笔递给她,面上神情变了又变,最终皱着眉询问:“遄声其实会再来个高层,相当于代表翟心娱乐的意愿,你知道翟心娱乐吗?”春节时,吴荃查过乔衣,已经知道了她逃婚的事。他并不介意这点无关紧要的小事,于他而言,能做出完美动听的音乐才是头等大事。如果不是为了恰饭,为了有足够的资金与流量挽救他与他摇摇欲坠的工作室,吴荃本人也不太愿意进将遄声这个局势莫测的地方,更别说把富有才华的小辈也坑进去。想到此处,吴荃犹豫地问:“要不,再签张专辑,人就别签了?”乔衣摇头,微微一笑,语气却有几分坚决:“我知道翟心,谢谢您的好意,人还是要签的。”吴荃心道可惜,小丫头自己选的路,旁人也不好干涉。如果在遄声做满五年,机会还是很多,前提是那个新CFO和翟成鸿不找乔衣的麻烦。却见乔衣把桌上遄声的合同推开了,朝吴荃伸出了右手。白皙的五指,指节分明,带着薄茧,是天才与她的电钢琴不离不弃的证明。那手中就像有根无形的橄榄枝,吴荃甚至能听见和平鸽扇动翅膀、降落在他肩头的声音。吴荃暗自咂舌。小丫头看起来像温室中的小花儿,没想到却是个难得的聪明人。他还未说出口的方法,下一秒,乔衣就替他说了。第二十九章 “如果可以, 请让我加入您的冬秋影音。”乔衣另外掏出一纸文件,递给吴荃。乔衣搜索过吴荃名下的企业,发现了十年多前注册的冬秋影音工作室,没有改变注册资本和法人, 由此推导出吴荃还保有着工作室的相关权利。与他沟通后, 乔衣的猜测得到了验证。吴荃和遄声签了2020年往后的时间, 之前的歌曲和行为却是自由的,换句话说把他自己的时间签给了遄声,名下的工作室和里面的人不在遄声的管辖范围内。倒也不是钻了遄声的空子, 是对方高层和法务打心眼里认为吴荃的冬秋影音起不来,无法对他们构成威胁,便做了顺水人情。“你这丫头, 一套一套的。”吴荃接过乔衣拟定的合同条款, 到底还是很青涩, 很多方面都没考虑到。原本暴脾气的他却津津有味地看了下去。就像看那天晚上烈舞结束后,乔衣递给他的钢琴谱。看来乔衣对他的工作室很有信心。“你真的要签我这个快倒闭的破工作室?如果你想, 可以自己去注册一个。”吴荃对乔衣说了如何成为独立音乐人, 但这又是另外一条道路。乔衣却有她自己的想法:“我还有很多要跟您学习,而且冬秋工作室在2015年之前出过很多很好的作品。”冬秋工作室成立于2009年1月,在矶市最冷的严寒中冉冉升起,如同一颗新星,当年引领过音乐圈很多时尚新风潮,15年是吴荃创作的巅峰, 之后却再也扶不起来,渐渐销声匿迹。网上只说吴荃江郎才尽, 脾气硬如茅坑里的顽石,手下的徒弟们有长远的发展眼光, 纷纷离他而去。乔衣却从种种小细节发现并非如此。吴荃一直随身带着刺了个“荃”字的手帕,保温杯上围着棉布做的罩子。针法看上去出自同一人,针脚很工整。布料已经很旧了,新打的破洞补丁却很粗糙,即便如此吴荃也没有将它们换掉。乔衣想,是吴荃那个擅长做手工的妻子给他做的。吴荃很爱他过世的妻子,即使14年她离开,依旧保持了一整年的高速度高质量创作,直到之后回归现实,得知亡妻再也无法回来,平静地接受爱人的离去,与灵感的离开。他是个念旧的人,世上最让人意难平的便是长情。乔衣心中叹息,灵感可以回来,一定可以。时姐与她说过,人与人之间有缘分,有微妙的联系,相互扶持的过程中,一切都会变得更好。乔衣双手交握抵在下巴上,浅绿色的眼眸凝视着吴荃,全身散发着认真而严肃的气场,不觉中像是久经谈判考验的人。吴荃摸着胡子,觉得他们两个人的立场颠倒过来。他为了乔衣好,不希望乔衣进他的工作室,乔衣却为了他偏要来。“我这私人工作室注资不过五十万,随时面临倒闭的风险。”乔衣坚定地说:“您对我有知遇之恩,我相信您。”吴荃笑了,眼尾的皱纹也舒展开来。他捡到了一块璞玉,初看以为冰冷,捧在手心里觉得温温暖暖,如今竟让他的胸膛也变得火热。“那行,就这么说定了,合作愉快。为师带你出山,让你早日成为独当一面的音乐人。过两天带你去见一个人,你和遄声只有一首歌的合约。”此后,他们便是师徒,也是合作者,二人全心让冬秋影音回到轨道上,让这载满回忆的长长列车能再度开下去。没过几天,乔衣见到了她第一次合作的“搭档”,遄声旗下素有情歌王子之名的歌手于霈。于霈本人如同他的歌声般令人印象深刻。他的长相带了八分之一的拉美裔血统,五官立体,虹膜是深邃的海洋蓝,看人时极为深情,蹙眉眨眼尽显“霸总”风范。他正在补拍上个MV的个别镜头。摄影机推过去捕捉微表情,热情豪放的摄影妹子又发出了二百分贝的欢呼。乔衣到了摄影棚,下意识地捂住耳朵,又将手放了下来,迅速调整了表情,将笑意和胆怯都收进了肚子里。她的表情冷冰冰的,看起来有几分与欢乐的摄影棚格格不入的疏离。吴荃混迹影音圈多年,虽然脾气不好,可实属人精,只觉得身旁人像只吓僵了的兔子,连走路的声音都不对劲起来。他知道乔衣怕生,没想到这么腼腆。“胆子大些!” 他板起脸轻声呵斥,音量小到只有乔衣一人听见。乔衣也低声回答:“好的。”她本以为是与录音棚的音乐负责人沟通,共同录制好钢琴曲,却没想到要直接和歌星本人合作。但来都来了,师父还用他特有的温柔鼓励着她,乔衣只能对吴荃说:“我加油。”吴荃赞许地看了乔衣一眼,往旁边走开。不知道把目光往哪里放的乔衣正对上于霈,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有一会儿,还是于霈的造型师先说了句话破冰:“这个妹妹的美瞳很好看。”吴荃吹了吹唇边白胡,发出不满的轻哼:“你叫她妹妹?”于霈回过神问:“吴老师,这位是乔老师?”吴荃闭口不言,依旧是气哼哼的表情。乔衣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与于霈握手:“您好,我就是乔y……衣,不用叫老师。”自报家门险些咬了舌头,乔衣连忙悄悄拧了把自己的大腿。不要紧张!你可是影后带过的人,不要给人家丢脸!时姐……乔衣开始想时默带给她的感觉,温柔而自信,引导着她去做她认为可行的事,有时还显得有那么些自恋。可在乔衣眼里,自恋也是可爱的,是那个人身上独一无二的标签。现在这情况,她要连时默的自恋一同照搬吗?那就搬吧,事态紧急,来不及把这个属性单独择出去了。乔衣学着时默的样子跟于霈沟通,竟也有模有样,举手投足之间变得成熟可靠起来。到了后来,就连她自己都沉于这样的角色中,好像她生来就是口齿伶俐又外向、还有那么点儿自恋的人。她从未与时默分别,对方就在她心里。吴荃看着乔衣,在她的身上看见了某个熟悉的明星的身影。可惜娱乐圈人也多,吴荃记性普通又上了年纪,一时半会想不起是谁。于霈倒也没说什么,让乔衣也直呼其名。他回国前生活在北欧,养成了不常开口的性格,唱的歌甚至比说的话更多,因此初见乔衣便冷场了。现在乔衣能主动与他分享些对歌曲的见解,于霈松了口气。二人直接开始试录歌曲,于霈的歌声和乔衣的钢琴配合着,没磨合几遍就显得层次分明,分外和谐,每录制一遍都有新的感觉。乔衣也是第二次和于霈说上话。上回还是在电话里敲定曲子的唱法。那时冯酒老师尚未进行填词,乔衣还录了份清唱发给于霈。如今和较为熟悉的歌星在共同合作,乔衣感觉自己好像在梦里,有些不真切,弹琴的手也有点僵。但再不真切的事都发生过,她被温柔影后捡回了家,生活中充满了舞和曲;看时默跳了两个月的舞,还听了两个月的走调摇篮曲,还不知道她就是影后本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