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停了片刻,看向他,“那撞上剑门关遇袭就是意外?”
那天对贺今行来说不是意外,他前往赤城山的第一目的就是为此,但此时他必须答:“不完全是。在前往赤城山的路上,就打算顺道去剑门关看看。”
“你与顾横之,何时相识?”
“两年之前,在遥陵。”他抬头迎着皇帝的目光,叠掌拜下去,直接跳过了所有试探与揣测,请求:“灵朝想求陛下恩典,为我与横之赐婚。”
明德帝沉声道:“你明知朕不会同意,为何还要开这个口?朕原本打算,你不说,朕就当没有这回事。”
贺今行直起半身,盯着地毡上的纹路,说:“陛下是阿朝的君父,不论阿朝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是否能令陛下欢欣,阿朝都不愿隐瞒陛下。所以哪怕这件事说出来会让陛下生气,阿朝也想求得陛下宽宥与认可。”
“既视朕为君父,望朕欢欣,你亲爹亦等在外面,为何还要一意孤行?伤朕的心,也伤你爹的心。”
“阿朝自知任性,亦愧疚难当。但情不能自禁,既许下诺言,就当负起责任。”贺今行再度叩首,“求陛下成全。”
“说到底,还是朕和你爹在你心里的分量不够重啊。你就这么喜欢那小子,要为他抛君弃父?”
明德帝走下来。顺喜搬了张矮墩,伺候他坐下。他看跪在自己跟前的年轻人,就像看待自己不懂事的孩子一样。
“朕一直把你当作亲生的孩子,换一个人吧,在京里挑,或者招赘上京来。朕不限制你。”
贺今行忆起初入京不久,他想和淳懿一起读书,就去求明德帝。陛下问他为什么。他说他不想做个笨蛋,知道读书才能变得聪明,也知道陛下是金口玉言,所以就来求陛下恩典。
他本打算不成,就再去求皇后。但没想到陛下直接同意了,不止让裴皇后找了女先生,还允许他在淳懿上课时旁听。
那段时日,明德帝不时会看他们听讲、学骑射,过问课业,甚至还有两三回教他们写字。
他说:“记得有一年,裴大人教淳懿《资治通鉴》,有一句‘知其不忠,则勿任而已矣。任以大柄,又从而猜之,鲜有不召乱者也。’灵朝从前只疑惑双方为何不能坦诚,不懂个中隐晦,现而今亦知陛下心忧。陛下让阿朝与父亲母亲分别团聚,已是天恩;愿让阿朝留在京中,也是陛下慈爱。但除腹心之疾,而置诸股肱,何益?灵朝自幼恶疾缠身,痊愈无望,不如趁此一了百了,还能为君与父分忧。”
话语落地无声,殿内烛火幽幽,殿外天沉欲雪。
一队羽林卫从阶下巡逻而过,给沉闷的宫城带来了些响动。
顾横之忽然想到,难得有和殷侯近距离接触的时刻,自己或许应该说点什么。
“贺大帅。”然而他开了口,才发觉不知该如何起头才显得不那么突兀。事实上,他对今行的了解,并不包括他身边的人与事。
贺易津微微一笑:“我听阿已说,你是个话少的人,此时也不必刻意说什么。他的事,我只需要知道,不会插手。”
“阿已?”顾横之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不由重复了一遍。
“哦,我夫人给他取的小名,要他记住过去。”贺易津注视着抱朴殿的朱红门扇,声音醇厚而平和。
他并不希望今行活在只是听说的过去里,年轻人,就该走向未来。但谁又能说他这种想法就一定正确?所以他并不多加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