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绣屏风外,不过咫尺,高大的陈苍野声量洪壮:“怎么回事?” “你茶杯里茶不都是温热的?哪里洒了。”陈苍野马上又看到桌上的两个小盏。还有人。 陈苍野懒得听她,目光早在这房间里转了一圈。这房间明明暗暗倒有不少藏人的地方。这丫头不知道搞什么鬼,不过好歹是心腹,他也就只是笑了笑,挥袖在这屏风前坐了下来。 “是。”紫月道。“她来此找事做,奴家听底下人说她能文善曲,便请来一看,果然,便留了在这里做个女相公。” “金陵人士,夫亡无产也无依靠,去年带着女儿来了燕京投亲,结果亲戚也早死了。”紫月叹口气。“是个可怜人。女儿也是前阵子急病死了。” “真的。”紫月道。 紫月仍然泡在水里。叁人态势,十分奇怪。 陈苍野按住额头半天:“我昨夜一晚上没有睡。易大姐的女儿的琴谱我最近弄到几张废稿,都是托人在京郊她原住的地方掘地叁尺找到的,琴谱已被孙翘藏着。你猜如何?” “和宁蕴写曲的作风,几乎一样。”陈苍野笑着。双目中分明有了难得的温柔。 陈苍野道:“可惜这十六娘子已死去。但是这样的良材,我断乎是不会放弃的,她母亲恐怕是山外有山。” 陈苍野的脸仿佛就在眼前。“你知道吗,那天,宁蕴在太子跟前即席替我续完了那首曲子……我原是写给大哥哥的。后半部,我无论如何写不出来。是她完成了。” 易大姐双腿发软,眼见就要坐到下去。紫月忙打岔:“小世子……可否先劳您挪动尊驾?奴家先换个衣裳……水有点儿凉了。” 紫月看了一眼屏风后赤条条的易大姐:“大姐在外面,她最近和楼里的一个小戏子结了谊姐弟,正要办事。” 紫月一颗心又提了上去。她自小是万漾馆里教养大的一等一绝色,于陈芳野、陈苍野二人而言确是姬妾一样的存在,在他跟前赤裸相见并不为怪;然而屏风后…… 陈苍野毫无动静。易大姐身上水珠子都干透了,便同样小心翼翼地蹑足往前,往屏外看了一眼。这位小公子,长相极为俊雅——可惜略瘦了些。这会闭着眼睛,她便也小心蹲下去,伸出手去,将屏风旁边矮几上搭着的她的衣裳一点点拖过来。这衣服就在陈苍野背后。 正在此时,紫月猛然上前去,提起踉跄匍匐在陈苍野脚边的易大姐,噼噼啪啪就打了几个耳光:“好个奴婢!让你伺候着,这会儿还偷穿我衣裳来了!” 陈苍野的手在紫月打人的时候松了点儿,易大姐借着捡衣裳的时候挣开来;抱起衣裤便往门外跑。 紫月呆了一瞬,忙道:“下作胚子,日前才将你从你继母手里救了你来放你在这里帮我做点事儿,你倒胡作非为起来!明日便将你送到你舅舅家,让你嫁了人算了!” 只披着外袍的易大姐,背对着陈苍野二人,犹豫了一会儿,转身哆哆嗦嗦走了过去。 陈苍野移开双目:“滚。” 易大姐只披着外衣,衣服下面是什么都没有。紫月房门外僻静得很,她挑了紫月平日悄摸通行的私道走着;摸进个空的小房间,将衣裳都穿上了。然而肚兜亵裤都遗落在紫月房里,这十一月的天,不敢往自己房间去,只好哆哆嗦嗦地往外头去买成衣。 易大姐抬头一看,竟是个翩翩佳公子,满眼潋滟。 “没有。”易大姐摸摸自己的脸,半天才开口。“公子什么事?” 李雪贞听她谈吐不凡,又如此落拓,起了更深的恻隐。但眼前的这女孩儿也不求救,便以为是这里做事的小户人家女儿,贫寒交加,被雇主打了:“姑娘要紧么?若无衣物可穿,不妨到舍下,家中女眷也有一些新净衣裳,也可来喝点热汤。舍下就在前面的两条街道后。” 易大姐点头。 易大姐想了想。十六娘死了,断乎不能有让她复生的可能;易大姐又太老了。叫什么好呢?想名字也是头疼。易大姐也懒得想,便随口道:“我赵,公子请叫我赵娘子就好。” 这位大姐深谙潜伏之道。聪明的各位,大概心里有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