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河大堤是黄昏时分被挖开的。 被虎豹骑挖开的时候,决口不过二十几丈长,半个时辰后,决口已经迅速扩张到两百多丈。 浑浊的河水,像一头咆哮的野兽,挣脱了堤岸的束缚,向下游扑去。 堤外的城池、镇子、村子,在极短的时间里,被滔天巨浪吞没。 天奉城,这座屹立数百年的城池,一个时辰不到,除了皇宫、定国公府、玉楼春、麒麟阁这样坚固又高大的建筑,其余全部冲毁、淹没。 当“轰隆隆”的巨响传来时,柳南絮正在归乘院里,与管家一起砸悟真道人的书房大锁。 悟真道人八十九岁高龄,这次离去,九成九回不来了,梁知年、梁景湛都残疾,而二房梁知夏父子还完好,柳南絮不允许老祖宗的东西落二房手里…… 昨天她派人跟踪老祖宗的马车,看到他真的离开京城,她就开始动手了。 归乘院的东西,她要先搬到自己库房里,落袋为安。 她最初的目标是炼丹房。 这么多年,她早就打探到炼丹房有密室,有巨额财富,否则老祖宗也不会在买抱朴苑时,出手就是一百七十万两银子。 然而炼丹房的门极难打开,好不容易打开外面的一道铁门,里面却是一道石壁,没有锁,也找不到机关。 她使出浑身解数,也弄不开。 所以今日,她退而求其次,先扫荡书房。 书房是一座三层小楼,平时有人严密把守,现在没人看守,她便带月梅、月兰大胆地进去。 天有些晚了,黄昏时下起了暴雨。主仆三个提着灯笼,管家拿着大铁锤。 才上二楼,随着耀眼的闪电,头顶炸响隆隆震雷。远处传来地动山摇的极大震颤和巨大轰鸣声。 “夫人,今天的雷雨不对劲!”月梅有些紧张,“奴婢心里发慌。” “慌什么?哪一年的雷阵雨不大?瞧见没,下雹子了,是这个东西砸在屋顶发出的声音。” “夫人,我们先回去吧?等雨停了再来?小少爷和世子爷也需要人照顾。” 月兰也打退堂鼓。 柳南絮和梁景湛有两个儿子,大的是梁耀宗,已经按照悟真道人的意思送到青州蓬莱岛学艺,家里只留下四岁的小儿子梁敬宗。 柳南絮冷笑道:“你心虚了?你没看见昨天送老祖宗离开,景棠媳妇话里话外都在打听归乘院是谁看守?” 说话间,管家已经拿大锤砸门上大锁,“哐哐”,大锁结实,但架不住大铁锤。 “轰~” 门锁开,外面刺破耳鼓的声响和巨大的水汽侧扑而来。 “啊,快逃……” 柳南絮没看出来外面什么情况,只听得隔壁不远处的兵部尚书府传来惊恐的嘈杂声。 就在她转头的一瞬间,她看见在倾盆暴雨中,滚滚黄水怒吼着向她冲来,大水以排山倒海之势倾压下来。 大水夹杂无数的杂物,瞬间淹没国公府院子。 在黑暗中,主仆几个,看不见滔滔黄水中冲来了什么,又挟裹走了什么,只看见定国公府奢华的院子,瞬间只剩下无边的黄泥汤。 “敬哥儿、世子爷”,柳南絮的话淹没在巨大的轰鸣里。 月梅、月兰拼命把她往门内挤。 被管家一锤砸开的门锁掉落,几人顺着水流冲进房内,瞬间脚离地,失去重心,又被水拍在房间的墙壁上。 柳南絮喝了一大口污水,满脸都是黄水和污浊的脏物。 室内的桌子椅子柜子都漂浮着,她也漂浮着,抓了好一会子,才抓住一个固定的铁架。 在日光最后的余晖里,她看见窗户外不断汹涌冲击的黄水。 胆汁上涌,她几乎吓破胆。 不由得大哭。 门口的管家、月梅在她进屋时就被水卷走了。 月兰要护着她,被水冲的一头撞在对面砖石墙上,随着不断扑来的大水,不会水的月兰,一次次撞向墙壁,已经气绝。 柳南絮双手紧紧抓着吊杆,大哭:“月兰……” 黄水不断地冲进她的嘴里,大水绞着她的裙子,下摆已经拉扯断,头发也被冲散,满头满脸都是漂浮的树叶、枯枝。 在昏黄的世界,她分不清方向,只知道,她与梁敬宗、梁景湛所在的院子,顶多有一百步的距离。 这一百步远,成了天堑。 “敬哥儿,世子爷啊……” 府里的人,娘家的人……肯定都没命了! “梁言栀,我如活下去,必定将你碎尸万段,即便你死了,也要鞭尸万鞭!” 她双手紧紧地抓住吊杆,一刻也不敢松懈。 漆黑如墨的天空,不时地划过闪电。 苍白的电光,仿佛一道利剑,一次次刺破黑幕,短暂的光亮照耀下,是一望无际的黄水。 零星的房屋仿佛一座座孤立的小岛,在浪涛袭击下忽隐忽现。 在漆黑至极的夜里,在暴雨倾盆、隆隆的波涛拍击声中,无数的人只来得及发出“啊”的一个音节,便永逝生命。 明明百万人的京城,却不闻人声,只有轰隆隆的巨响。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 二十里外的曹家洼。 七月里小麦收好,田里菽豆已经冒出墨绿的小脑袋。 因为撒种子不均匀,就需要间苗。 姚素衣与曹家洼的地主说好,她们母子帮着间苗,不要钱,只希望把间苗拔下来的青豆芽儿带回去做菜。 沉闷的雷声响起,姚素衣直起腰来,看看半篮子绿绿的豆苗,就催傅南凯、傅桑榆赶紧回去。 “你二叔还在地窖里,万一下暴雨,水会倒灌。”早上出来,天气晴好,洞口是敞开的,给傅璋透透气。 “这两天喊他,他都装死,你为什么不能硬下心来?”傅桑榆一边拔豆苗一边埋怨,“娘,二叔的脾气都是你惯的,这都半年过去,他该认清形势了。” “别说了,赶紧回去。” 走到半路,豆大的雨点就已经下来,姚素衣拼命往家里跑。 傅南凯怕她摔着,便说:“母亲,孩儿跑得快,孩儿去把洞口堵住。” “你赶紧回去,别灌进水去。” 在倾盆大雨中,傅南凯没命地往小院跑。 大地震颤,巨大的“轰隆隆”声传来,姚素衣扭脸,就看见很远处,滔天的黄浪,像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傅桑榆一看那黄水,尖声大叫:“娘,二哥,快往山上跑,浊河决口子了!” 姚素衣撕心裂肺地大喊:“璋郎……凯儿,赶紧,下去把你二叔背上来。” 傅桑榆拉着姚素衣往山上没命地跑。 姚素衣不肯走,一定要救傅璋,频频扭头,哭喊道:“璋郎……” 傅桑榆不顾一切地拉着她,说:“娘,别管他了,浊河决口了,不上山,我们都得死!” “他是你亲爹啊,不能丢下!” “娘,再不走,我们都活不了。” 傅南凯一脚把门踹开,大吼道:“傅鹤晨,你他娘的快逃啊,大水来了。” 傅鹤晨抖抖索索地从屋里出来,看着滚滚来的大水,他嗷一嗓子,谁都不顾,拼命往山上跑。 等他们跌跌撞撞上山,再回头,曹家洼已经完全消失在茫茫黄水中。 水位持续上涨,黄泥汤汪洋越来越近。 姚素衣不肯上山,拿傅璋送她的木簪子抵着自己的咽喉,哭着逼傅南凯:“你二叔,还在地下室里,不救他,我也不活了……” 风声、雨声、波涛声,把她的哭泣和眼泪都冲刷了,蛋大的冰雹哗啦啦落下来,好几颗砸在他们头上。 傅南凯的头被砸出鲜血,在暴雨中,他一跺脚,说道:“我去救他。” 转身又往小院子跑去。 傅桑榆死命的大喊:“二哥,你不能……” “去”字没喊出,傅南凯已经被浪涛吞没。 “凯儿!”姚素衣大声哭喊,“老天爷呀,你怎么能这样?璋郎,凯儿,我不活了……” 傅鹤晨也被冰雹砸出鲜血,他双手抱头,手脚并用,谁也不管,拼命往山上爬。 傅桑榆死命拖着姚素衣,累得瘫倒在地,哭着说道:“傅璋,你害死了我二哥,我祝你永世不得超生。” 姚素衣趴在水边哭,河水汤汤,随着暴雨,越来越大,逐渐把他们跑过的路都淹没。 必须往上爬,不然一定被淹死。 闪电再次劈下,傅桑榆照姚素衣的脸上,“噼里啪啦”打了好几个耳光,骂道:“你这没见过男人的贱货,害死了二哥,害了我们兄妹几个一生,你还有脸哭?” 姚素衣被打得有些疼,但是不及心里疼。 傅桑榆又骂傅鹤晨:“你个只吃不干的废物,在家里每天装神弄鬼,外面下大雨,你明明知道二叔是母亲最在意的人,你为何不把他救出来?” 姚素衣一个激灵,对呀,傅鹤晨天天在屋里读书,他一直在家里,外面刮风下雨他怎么会不知道? 扑上去,哇哇叫着抓挠傅鹤晨。 傅桑榆拉着傅鹤晨往上走,姚素衣为了抓挠他,就跟着往上追。 终于爬到半山腰。 看着底下轰响的河水,娘几个在黑暗中冻得瑟瑟发抖。 姚素衣哭得呼天抢地,坐在地上不断地喊:“璋郎,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放地窖里,我不该两三天不管你,我不该生你的气……” 傅桑榆听得心烦,啪啪又给她两个耳光,骂道:“哭哭哭,你哭个屁?二哥三哥都因为那个废物没了……” 姚素衣一愣,才想起来,两个最好的儿子也没了。 傅南凯莽撞却至孝,自从落魄,是这个儿子开荒种地养活他们,傅修恩奸诈却有担当,他去镇上伏低做小,赚来银子养活傅璋,镇子已经被大水吞没,三儿指定也死了。 为了璋郎,她搭上两个儿子!喜欢兼祧两房害我命?送你全家火葬场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兼祧两房害我命?送你全家火葬场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