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quo这匹妆花缎来得晚，玉兔举灯应景得很，怎的不早点送来？rdquo针线房的婆子连声告罪，池雪尽莞尔道：ldquo中秋宴要穿的是娘亲给我挑的，我本就偏爱花鸟裙，又有娘亲心意，就算有这玉兔举灯我也是不换的。rdquo池雪尽要哄人开心时从来无往不利，严氏被她哄得喜笑颜开，便忘了发落人了。严氏怜爱她，不多时就放她回灵籁院早点歇下。池雪尽从主院出来，在前后仆役簇拥下往灵籁院而去，琉璃灯晕黄的光浮动过她眉眼，分明是一副沉静模样。水桂跟在她身旁瞧着，心下愈发恭谨。这几月来，县主不仅将老爷夫人并长兄哄得熨帖，从前便对她百依百顺，如今更是打心里疼爱。府里的事只要县主开口，就没有不顺她意的。下头的人惯会看风向，自然也对县主恭恭敬敬，即使有什么心思也藏得好好的。偏偏县主又以平日无趣之由拿来了管家之权mdashmdash拿到掌家之权时，县主问她：ldquo水桂，你知道我心头总记挂着甚么事吗？rdquo水桂说不知。县主看着院中郁郁葱葱的老梨树：ldquo你说，那日是谁将灵籁院饭桌上的事说与夫人的呢？rdquo她声音悦耳清甜，如淙淙泉水，却让水桂沁出遍身冷汗。如今府中下人都被县主敲打了遍，其它不论，灵籁院上下，包括她在内，早已唯县主之命是从。helliphellip待到灵籁院中，众人服侍伺候主子歇下。灯熄了。池雪尽不许人在房内守夜，此时主屋中只有她一人。也就只有此时，她敢将藏在至深处的妄想拿出来些。池雪尽轻轻念着离中秋宴的还有几日，还剩三日，也只有三个数字，被她翻来覆去地念。声轻轻的，细细的，只数给自己听。直念得眼角沁泪浸进枕里，才沉沉睡去。中秋家宴，宫门大开。池雪尽要随严氏一同进宫，去主院时，严氏见到女儿额角竟有一截桃枝，极精妙的笔法，勾勒得活灵活现，那花从额角延伸至上挑眼尾，百媚千娇。严氏笑道：ldquo我儿今日要艳惊四座。rdquo待池雪尽到宴上，各位夫人果真看得眼前一亮。这位游清县主鲜少露面，今日得见，当真是雪肤花貌。那枝桃枝花瓣纷扬，更添娇媚，应了那句ldquo桃花人面rdquo。ldquo县主这妆容实在巧思，可是你创的？rdquo听到这个问题时池雪尽正状似无意地打量宴上，看来看去，却寻不到想见的那人。也是，镇国公府品阶高，在最前头。而柳相集五品京官，早已是能入宫赴宴的最底层，柳家的位置该在最末端，想来已排出了宫殿。今日离得这样近，却无缘一见吗helliphellip骤然被点到，池雪尽按捺下失落，瞧向问话的人。那绝色少女与长公主谢桐同坐一案，方才本是各家老夫人在说话，她一说话大家都不说了，唯有谢桐道了句：ldquo偏你看到甚么都好奇。rdquo语气满是纵容宠溺，全无怪罪之意。少女嗔道：ldquo我瞧好玩，想学一学呢。rdquo严氏轻声提点池雪尽：ldquo是章三娘。rdquo原是她。章三娘章予晚的事迹，京中可谓无人不知了。和她与谢桐的亲密一同流传开的，还有那些不便宣之于口的隐秘猜测。面对章予晚，池雪尽心下一动，款款笑道：ldquo章三娘有所不知，我从前额上有胎记，便用这妆遮上一遮，自己心头好过些。rdquo她说起旧事神态大方，严氏又在身侧，无人此时不懂事地面露鄙夷，都做出聆听模样。池雪尽指尖轻拂过桃枝。ldquo此妆名唤完玉妆，说起来并非我创。rdquo章予晚好奇道：ldquo那是？rdquoldquo我与柳娘子有不俗的缘分，这妆从前亦是她为我画的。rdquoldquo柳娘子helliphellip噢，我知晓她，前几日她在宴上写了首不俗的词，流传出去引得书生们赞不绝口，很有才气呢。rdquo章予晚恍然对上了号，看向谢桐，ldquo说起来，我还未见过这位柳娘子。rdquo谢桐眸光掠过池雪尽，似是看透她所想，却未说甚么，只微微笑吩咐宫婢：ldquo去请柳娘子来。rdquo宫婢束手往殿后去了，池雪尽与章予晚说着话，尽量做出毫无异常的模样，唯独心下发紧，耳朵也支起来。等听到声线熟悉的ldquo见过长公主殿下rdquo，方觉一颗心早便高高悬起。谢桐道：ldquo免礼。rdquo章予晚趁机将人打量一遍，唇边蕴起甜笑：ldquo真是不俗，难怪能创出完玉妆。rdquo完玉妆？听到久未有人提过的这个词，柳烟愣了瞬。她眼睫抬起，视线里花团锦簇，最鲜亮的那朵顶着她无比熟悉的半截桃枝。霎时间所有声音都远去，其余人尽数褪为水墨，柳烟只能看到池雪尽一人。脑海中唯有池雪尽的那双似诉说了千言万语的眼，于是千言万语入了心，其他都成了陪衬。这几旬，看来她已适应了镇国公府的日子，早时的消瘦已不见踪影，如今端的是靡颜腻理，神态自若，水眸暗含点点星子，处处是贵女风范。她身上几乎再也寻不到ldquo雪尽rdquo的影子，因而显得有些陌生，便连她看来的眼神，都不再是熟悉的炙热真诚，如一汪清冽却望不到底的泉，似是有情，又像无情。柳烟被那双眼看得回了神，意识到章三娘在与她说话，道：ldquo雕虫小技，当不得甚么夸赞。rdquo章予晚的视线在她和池雪尽里转了圈：ldquo如今县主可不需桃枝遮掩胎记，仍画了完玉妆来宴上见你，可见还记挂着你们的情谊呢。rdquoldquohelliphelliprdquo池雪尽心下恼章三娘将自己的意图误打误撞透了个底朝天，耳尖热起来了，笑道：ldquo素闻章三娘最会打趣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rdquo柳烟也轻言慢语：ldquo妆容可为女子增色，何谈需不需的呢？便如章三娘如此灵动，合该画尾小鱼在鬓边眼尾。rdquoldquo当真？rdquo章三娘果然起了兴致，伸手攀了下谢桐的大袖衫：ldquo姐姐helliphelliprdquo谢桐拿她没辙，笑得无奈：ldquo便劳柳娘子为她画尾小鱼了，否则她要闹本宫一晚上。rdquo？池雪尽放在桌下的手蓦地攥进掌心。柳烟helliphellip要给她以外的人画完玉妆？第153章柳烟也有些莫名。她只是牵走话题, 为何就要为章三娘画完玉妆了？章三娘helliphellip真是个妙人。毕竟是长公主的吩咐，柳烟莫敢不从，颔首应下, 随章三娘去了侧殿。宫中甚么都有，很快有宫婢送来颜料，柳烟在旁用铜盆净手, 正拿白巾擦去水珠时, 又进来一人。是池雪尽。章予晚回头看到池雪尽, 揶揄道：ldquo怎的, 县主也想把桃枝换成鱼儿吗？rdquo池雪尽笑道：ldquo我饮了些酒，嫌殿内闷热, 来这儿透透气。rdquo她视线在柳烟身上绕了绕，见柳烟走过来, 拿起笔, 在章予晚面容上细细描摹起来，刚喝下的酒全变成了咕嘟嘟的酸水，直往嗓子眼冲。可偏偏越是这样，她越不肯移开视线, 执拗地让自己看下去。直到柳烟将那尾活灵活现的小鱼画完, 章予晚睁开眼揽镜自照：ldquo柳娘子，你这尾小鱼我真是爱极了。诶，我唤你声柳姐姐可好？rdquo不等柳烟说话，她就自顾自喊上了ldquo柳姐姐rdquo，一会儿说日后去柳府拜访，一会儿说要邀柳烟去游湖, 亲近得仿佛池雪尽才是那个头次认识柳烟的人。池雪尽暗自咬着后槽牙：ldquo殿下方才说, 要等章三娘你赏月呢。rdquo章予晚颇为苦恼道：ldquo姐姐一向是离不了我的, 唉。柳姐姐，我与你改日再约。rdquo她瞧了眼池雪尽，笑盈盈道：ldquo县主也是，我一同约你们。rdquo还知道带上自己。这瞬间池雪尽短暂地原谅了下章三娘。宫婢随着章予晚走出偏殿，这儿就剩她和柳烟两人。蓦地，池雪尽有些无所适从起来，脸上的神情也收敛起。曾几何时，她们面对面，却难以道出一句像样的话。最后是柳烟道：ldquo去赏月？rdquo池雪尽颔首，静静随行。园中有许多夫人小姐在结伴赏月，今夜清辉明朗，照得园子里几乎不用挂灯笼。照理走在一处总要说些什么，柳烟便挑了个话头：ldquo如今，瞧县主已适应了镇国公府的生活？rdquoldquo大体上是了。rdquo如果现在柳烟再去她府上，池雪尽想，她能护好她了。柳烟既为她高兴，又因成为池雪尽抛之脑后的一份子，心下涩然，看着前方徐徐道：ldquo那便再好不过了。rdquo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