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尽担忧地搀着她,心疼极了。姑娘还是闺中小姐,旁的小姐哪个不是长辈千娇百宠的,而姑娘呢?这种时候无人抚慰,还要撑着料理全府上下,分明她自己也是怕的。ldquo姑娘,已经得差不多了,回去歇歇罢。rdquo雪尽也该困倦了。想着不能让她陪自己继续熬,柳烟颔首,两人慢慢一起往船舱走去。对了。ldquo方才救我们的是什么人家?父亲可说要如何道谢?rdquo柳烟云英未嫁,此前规避了下没去船板,慌乱之际也无人来告知来者何人。ldquo我也不知道呢,这样厉害,说不准我们好运气地遇到了武将?rdquoldquo嗯,明日我问父亲罢。rdquo柳烟正说着,面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抬眸,看到一对陌生的中年夫妇,和随在他们身后的柳相集。那对夫妇看过来的眼神太复杂,妇人更是未语泪先流,不,他们看的不是自己mdashmdash柳烟蓦地偏头看向雪尽。本就是狭路相逢,雪尽面朝对方,将面容和胎记展露无遗。短短一瞬,柳烟什么都明了了。她握在雪尽手臂上的手下意识松开。那妇人颤声唤道:ldquo雪尽?rdquo雪尽不明就里,福身笑道:ldquo夫人怎知奴婢叫雪尽?rdquoldquo甚么夫人,甚么奴婢,你是我和公爷的女儿!是镇国公府的嫡女helliphellip池雪尽!rdquo-四月末五月初,京中多了个让人津津乐道的传闻。传闻中说哪,镇国公夫妇早年丢失的嫡女池雪尽找回来了!和镇国公夫妇相认时,池雪尽在岭南府柳知府家做了多年的丫鬟,如今丫鬟摇身一变,成了国公府的嫡女。长公主殿下感念镇国公夫妇当初是为朝廷奔赴边关、遭受骨肉分离之苦,同时怜惜多年流落在外的池雪尽,封池雪尽为游清县主。镇国公嫡女本就是京中身份最高的贵女,再有县主加身,霎时,贵女中几乎无人能与其比肩。ldquo听闻游清县主极为貌美。rdquoldquo不是说有胎记吗?rdquoldquo那是当年奸人做下的记号,说回到国公府后便寻秘法解了!rdquoldquo不过在外头待了这些年,还是给人当丫鬟helliphelliprdquo与池雪尽有关的各种消息都为人乐道。而与此同时,柳府老老实实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有不解的问:ldquo柳府也算是镇国公府的半个恩人,怎的没被奉为座上宾?rdquoldquo有没有恩情先不说,要是你总听你的宝贝疙瘩给人家的女儿当了丫鬟,你难不难受?再多的恩都成仇了!rdquo事实如此,甚至还要更严峻些。雪尽回到池家后,镇国公夫妇很快用自己的办法得知了雪尽这些年的境遇。早年不知什么原因流落慈幼局,被一对刻薄夫妇领回家虐待使唤,被十两银子卖到柳府。在柳府遭老太太、二房嫌弃,在前院险些病死,到了大姑娘身边才好些,但又险些被柳怀冀欺辱。后来大姑娘对她还算尽心,却是因她在贼寇面前忠心护主,险些失了命,即使保住了命,臂上仍旧挨了一刀。一桩桩的事,像刀子一样往池家人心上捅。严从云听得心都要碎了:ldquo我儿命苦,去柳家前受人磋磨,在柳家也是helliphelliprdquo池子晋道:ldquo错只错在我们让雪尽遭受了这般磨难。rdquo听闻妹妹找到了、从他地驱马赶回京中的池宿苍亦是怒气沉沉,却仍有理智:ldquo柳府亦对雪尽有恩,儿子去岭南府的人带回的消息说,柳府大姑娘教妹妹读书习字,待她极好,还给她煞费苦心寻了祛疤良药,与她这个正经主子也无甚两样了。rdquo严从云道:ldquo那是因为你妹妹替她挡了劫难!rdquoldquo忠仆多,知恩图报的人却少。rdquo池子晋道,ldquo娘,倘若放在其他人家,又如何?想必不外乎赏银赏宅子,能像柳姑娘这般精心照料妹妹四年吗?rdquo严从云无话可说,只是擦着不断溢出的眼泪朝池家父子道:ldquo我不是不懂helliphellip只是我一想到我儿本该是被伺候的人,却在柳家伺候人。一想到她卑躬屈膝的,我心头就像一万只蚂蚁在咬。rdquo她不是是非不分,可一想到那些场景,想到雪尽险些为柳烟去死,险些,这辈子和女儿再无相认之日,那种恨意就从心头漫出来,无休无止的。既恨苛待雪尽的人,又恨自己。池子晋见她心绪浮乱起来,忙示意徐嬷嬷端来汤药,轻哄道:ldquo来,喝了去睡会儿,等我和宿苍谈完,我们一起去看雪尽。rdquo严从云不想喝,但想到要去见女儿,便痛快饮下了。睡前还不放心地跟徐嬷嬷交待:ldquo今日天冷,且让伺候姑娘的人注意着,若是姑娘有半点不适,仔细她们的皮!rdquo她眸间闪过一丝狠厉,显然不是玩笑。而自打雪尽回到池家便一直如此,每日灵籁院的吃食单子都要前一日拿来给严从云过目,至于裁衣首饰屋内摆放,严从云亦要亲力亲为地照看,可谓是事无巨细。前日有两个丫鬟婆子嚼舌根,说姑娘是一等一的贵女,从前竟给一个五品官家里的娘子当丫鬟,夫人只听了一句,就让人乱棍打死了那两人,连带着他们全家都提脚发卖了。从此,全府上下为之一清。如今姑娘的事无论大小,都是府里顶尖的大事。徐嬷嬷恭声道:ldquo是,我再亲去灵籁院说一遍。rdquo池子晋和池宿苍移到外间说话。池子晋沉吟道:ldquo柳家的事你去处置。rdquo池宿苍问:ldquo柳相集此人?rdquo这里显然是问仕途上。ldquo莫要让人以为镇国公府是那等恩将仇报之辈。rdquo池子晋淡淡道,ldquo柳家什么人犯的错,就去找什么人。rdquo言下之意,柳相集不去动,但那些切实折辱过雪尽的helliphellip池宿苍:ldquo父亲放心。rdquo池家的动作很快。京中柳府宅子里,柳烟阖眸听着冬芸的回话:ldquohelliphellip冬霜男人去岭南府回来了,说,收养过雪尽的那户人家,就在两日前,男人在赌场赌红了眼,把妻儿全卖了,自己则在醉酒后被污秽之物溺死。rdquo冬芸嗓音里有不可抑制的惧怕。池家果然出手了。下一个是柳府吗?冬芸有些茫然,要说姑娘对雪尽好吗?自然是好的,但雪尽从前在柳府的日子好过吗?于仆役是无上尊荣,可雪尽本该是金玉堆里的人儿,这一切就成了折辱。柳烟半阖着眸,只道:ldquo好在李嬷嬷被儿子接去荣养了,没有跟来京城。rdquoldquo姑娘,李嬷嬷会出事吗?镇国公真会朝柳家helliphelliprdquo柳烟道:ldquo我不知。rdquo如今的情况,他们并未像梦里那般对待雪尽,想必也能规避满府惨灭的结局。只是能规避几分,就不是她能知晓的了。直接发难当是不会,镇国公要顾忌名声。不管镇国公府打不打算追究,自打到了京中,柳相集便勒令一家人不要走动,都老实在家,闭门不出。诸如老太太、孙氏之流对雪尽不甚友善的,听说近日都开了安神汤。尤其是柳怀冀,最近龟缩在二房院子里,王八似的不敢挪窝。柳烟敛眉不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柳府在镇国公面前只能任人宰割,只望对方能看在这四年的情分上helliphellip情分。主仆情分么。柳烟苦笑了下,其中涩意唯有她懂。本以为她们还有半旬时间,到了京中,她能陪雪尽逛逛集市,或是踏青,再奢求几分春。实在没有,便是多朝夕相处几日,也是好的。可老天连这点时间都不给她。夜半柳烟又梦到那天在船上,严从云失声嚷出那句话后,雪尽眨了眨眼,第一件事是扭头看向自己。她的神情懵懂,茫然,却依然满是信赖。仿佛柳烟能帮她解决所有事,就像从前,柳烟吩咐下来,她只需照办。而这次,柳烟把自己从一切情绪中剥离,仿佛灵魂离体看身躯在动作。她避开了雪尽的目光,朝对方不解道:ldquo还请这位夫人明示。rdquohelliphellip池子晋和严从云要带雪尽走,雪尽脚下不肯动,她看了看那些人,最后,视线又回到柳烟身上。她声音小到几乎让人听不见,柳烟却听到里面的恐慌、不安,以及抗拒。ldquo姑娘helliphelliprdquo她却对雪尽平声静气地说了声:ldquo过去罢。rdquo一息,两息。雪尽慢慢走了过去,一如每次听从柳烟吩咐时那般,乖顺,懂事,听话得让人心疼。柳烟抬起脸,雪尽站在严从云身边,被对方迫不及待地握住了手臂。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