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多大啊。” 一个年轻商人喃喃道,语气像是感叹,又像是发憷。 “十六吧?” “十七了,听说刚翻年。” 十七。 这个年纪,在他们的商队里,还是拎包给叔伯喂马、学账本、管不了银子的小伙计。 而人家已经为城赴死了。 “咱们以为他只会说场面话,只会画大饼……谁知道,他最后把命都搭上了。” “他说要护安西,咱们以为那是做生意的口号,结果他真护了。” “护得还他娘的比我们这些靠安西吃饭的更狠。” “咱们跑了,他留下了,咱们想回来,他却躺下了。” 一阵风吹过,卷起门前青石板上的细尘,打得人眼皮发涩。 哈桑终于低声骂了句:“混账。” 那声音低,却压着一股从胸腔里涌上来的躁意。 不是骂李北玄,是骂自己。 他们这些在刀口上做生意的老油子,心狠手辣惯了,自问最懂得权衡轻重。 什么时候该走,什么时候该留,全都算得清清楚楚。 可现在—— 他们居然连李北玄什么时候拼了命,都没算到。 连他为这座城付出了什么,都要靠门口一个校尉来转述。 扎西喃喃:“他……才十六七岁啊。” …… 一时间,没有人再敢说要“叙旧”了。 也没人敢再催“见一面”。 有几个年纪大的商人,甚至悄悄把手里的干果、布匹往身后藏了藏,脸上浮出几分难堪。 那点随手扒拉的东西,原以为是礼,现在却像是羞辱。 “咱们空手来,还真是……” “该死。” 哈桑低声骂了一句,念珠都握得咯咯作响。 这一刻,他们忽然不确定李北玄会不会记账了。 因为一个真的敢为城拼命的人,若是记账,那账,恐怕他们都还不起。 “走吧。” 哈桑转身,看都没再看都护府一眼。 “先去找高大人问税务。” 他说得沉稳,语气平常。 可只有扎西知道,他的声音在微微颤着。 那不是怒,也不是怕。 那是……真服了。 真服了一个,他们原以为只会讲利讲局、却真敢赴死的年轻人。 一个商人最怕看不透的,就是人心。 而李北玄,如今比他们想象的任何一次,都还要深。 还要狠。 “真是……服了。” 扎西在心里,也默默地道了一句。 很快,众人来了安西市场监管所。 昔日那处红漆斑驳、门可罗雀的小衙门,如今门前却立了两排兵,穿甲执戈,肃穆非常。 门口的牌匾已换新,笔力刚劲,赫然写着四字:“律重如山”。 一行商人远远看见这几个字,心中便是一紧。 扎西低声道:“这字……不像李北玄写的。” “是。” 哈桑眯了眯眼,“李北玄善飞白,此乃篆隶混融,笔锋峻冷,怕是高蔚生亲手所书。” 正说着,门扉开启。 一位着淡青官袍的中年官员步出,一身整肃、神情冷厉。 不是旁人,正是高蔚生。 新近接任监管所的知府,如今掌市中权柄。 “几位远道而来的商贾?” 高蔚生扫了众人一眼,眼神冰冷,“可有税函?” 哈桑连忙上前一步,抱拳行礼:“见过高大人。我们是旧人,哈桑、扎西,皆是李都护旧识,今日特来拜访……” “不谈私交。” 高蔚生语气骤冷,打断他:“我只问你们,有没有带上一次入城前,应补未补的税帐凭据?” 哈桑一愣:“这个……我们之前确实有所豁免,当时是李大人……” “李都护重伤在床。” 高蔚生声音冷硬如铁,“任何口头约定,皆不作数。” 他说着,掏出一本账册,重重摊在门前石案上。 “哈桑!上次入城未报货品三项,香料八十斤、异金刀三十柄、波斯瓷器一箱,共计税金应缴一百一十三两银。” “扎西!免税时限逾期三旬,补税二百两整。” 他掀开第二页,指着其余商人:“至于你们这些跟班货队,从东市、回纥、龟兹带入货品者,各自来报,不得隐瞒。” 众人面面相觑。 一个个都愣住了。 “高大人,这些……不是已经豁过了吗?” “李大人当年说的,可是三年免税——” “口说无凭!” 高蔚生毫不客气:“李都护卧床之时,安西政务照旧。你们若真敬重他,就该照章纳税,而不是拿着旧情来讨便宜。” 他语气虽冷,但说得滴水不漏,堵得人哑口无言。 商人中有个急性子,忍不住了:“咱们不是来为李大人奔走的吗?也算回馈恩情——高大人你这么冷着脸,是何意?” “恩情?” 高蔚生眉头微挑,声音也高了几分。 “李大人命悬一线,还在为安西写军报、批税令。” “你们这些人,城破时一个个跑得比谁都快,现在见他未死,便一窝蜂回来,要见他、要叙旧、要豁免……”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他眼神一扫,锋芒毕露。 “你们要是真有心,为什么不在箭楼之时送一口水?不在兵荒之际献一袋粮?” “如今不过是看安西还守住了,还值钱了,才又滚回来做生意罢了!” 这番话掷地有声,杀气逼人。 几位商人本想申辩,却无一人敢开口。 空气冰冷如铁。 而高蔚生说罢,便冷冷合上账册,吩咐左右:“先验货,后算税,违者重罚。” 一干衙役应声,正要上前。 忽有商人低呼了一声:“高大人,你这……是伤了?” 众人一愣,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高蔚生身上。 方才他立得笔挺,神色凌厉,众人竟未察觉。 此刻风起衣袍,一缕隐约的血色从官袍袖口渗出。 他右腿微微不稳,整个人的重心,全落在手中那根乌木拐杖上。 哈桑喃喃道:“您……也上了箭楼?” 高蔚生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缓缓抬起头,眼神如刀般扫过众人,冷声道:“那日西域联军备下二十辆投石车,要焚城。” “李大人守城,我带五百人出西门炸车,一天就死了……死了一千三百七十二人。” 他停顿了一下,拄着拐杖,站得笔直。 “多出来的这三天,就是这么拼下来的。” “若不是玉门关援军及时赶到——你们今天连这块青石板都见不着。” 话音落地,众人神色尽变。 那一刻,风更冷了。喜欢从负债百万到最强锦衣卫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从负债百万到最强锦衣卫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