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匣里的雨声》 我第一次见到那个雕花匣子是在四月的雨天。老城区的青石板吸饱了水,像浸在墨色里的陈年宣纸,我的“时光匣子”古董店正对着拆迁公告,玻璃橱窗上的雾气凝了又化。 匣子里躺着张泛黄的照片,穿墨绿旗袍的女人倚着朱漆门框,腕间银镯在阴翳里泛着冷光。她身后是座爬满紫藤的两层小楼,门楣上“陆宅”二字已有些模糊。最让我心悸的是她的眼睛——眼尾微垂,却像藏着把淬了冰的刀,刀柄正抵在观者喉间。 我的手指刚触到照片边缘,太阳穴突然刺痛。雨声变得粘稠,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渗进来。我看见自己(不,不是我,是照片里的女人)撑着绛红油纸伞,在青石板路上快走。旗袍开衩处露出的小腿沾着泥点,银镯磕在门环上发出脆响。门开了,穿长衫的男人探出头,他左眼角的泪痣在闪电中格外分明。 “阿芸,你的信。” 记忆碎片像被搅碎的墨汁,等我回过神,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月牙形的红痕。匣底还有块鎏金怀表,表盖内侧刻着“鸣谦赠”,表链末端凝着暗褐色的渍,像 dried blood。表针停在三点十七分,这个时间让我想起三天前在巷尾捡到的旧报纸——1943年6月15日,陆家老宅深夜起火,屋主陆鸣谦葬身火海,独女陆昭宁下落不明。 第二天清晨,匣子自己开了。照片背面多了行小字,墨迹新鲜得能蹭脏指尖:“紫藤花下埋着钥匙。”我盯着照片里女人腕间的银镯,突然想起奶奶临终前塞给我的镯子,此刻正躺在抽屉深处,内侧刻着极小的“昭”字。 拆迁队的推土机在巷口轰鸣时,我找到了那株枯死的紫藤。泥土里埋着把生了锈的铜钥匙,形状正吻合匣子底部的凹槽。当钥匙转动的瞬间,怀表突然发出滴答声,表针开始倒转。这次的记忆清晰得可怕—— 女人(现在我知道她叫陈芸)握着带血的剪刀,银镯上沾着碎发。陆鸣谦趴在书桌上,后颈插着半截裁纸刀,左眼角的泪痣被血染红。窗外传来消防车的鸣笛,她抓起怀表塞进雕花匣,突然听见阁楼传来响动。十三岁的昭宁扒着栏杆往下看,白睡衣上全是灰,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琉璃。 “妈妈,他们说爸爸是汉奸。” 陈芸的手抖得握不住匣子,怀表从指间滑落,表针停在三点十七分。下一刻,整栋楼开始晃动,天花板的灰簌簌落下,昭宁的身影被浓烟吞没。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跪在紫藤花架下,指甲缝里嵌着烧焦的木屑。 拆迁队的王师傅说,陆家老宅三十年前就拆了,地基上盖过印刷厂,后来又荒了十年。“听说陆家那丫头没烧死,有人看见她半夜在废墟里捡怀表,腕子上戴着银镯子,跟鬼似的。”他突然盯着我的手腕,“姑娘,你这镯子……” 我摸向手腕,才发现不知何时戴上了那只银镯,内侧的“昭”字在暮色中泛着微光。身后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回头只见穿灰布衫的老太太站在巷口,她左眼角有颗泪痣,手里抱着个雕花匣子。 “昭宁?”我脱口而出,声音却像浸了水的棉花。 老太太笑了,露出整齐的白牙,不像七旬老人该有的牙齿。她打开匣子,里面躺着半块怀表,表盖内侧刻着“芸亲启”。“三点十七分,”她轻声说,“是火最旺的时候,也是有些人该还债的时候。” 巷口的路灯突然熄灭,拆迁公告被风掀起一角。在彻底的黑暗里,我听见银镯相碰的脆响,还有怀表重新开始走动的滴答声。这次,表针指向的是现在,而我的掌心,又开始浮现那场持续了八十二年的雨。 当光明重新亮起时,巷口空无一人。雕花匣躺在地上,里面只剩张照片——穿墨绿旗袍的女人抱着个小女孩,两人腕间的银镯在阳光下闪着冷光。照片背面新写了行字:“下一个雨天,该换你点火了。” 远处传来推土机的轰鸣,金属碰撞声中,我摸到口袋里硬硬的东西。掏出一看,是半块鎏金怀表,表链末端的血渍新鲜得仿佛刚沾上。秒针停在三点十七分,而这次,秒针正在缓缓移动,像在倒数某个约定的时间。 紫藤花架下的泥土突然松动,露出半截焦黑的木牌,上面“陆宅”二字被火灼得变形。风卷起满地碎砖,其中一块上面刻着极小的字:“所有被火烧掉的,终将在雨里重生。” 雨滴开始落下,第一滴砸在银镯上时,我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拖沓,却带着某种精准的节奏,像在数着每一块青石板的位置。这次,我没有回头。喜欢初恋:心跳的独家记忆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初恋:心跳的独家记忆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