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37章 飞皇
杜弼是高欢时代的重臣,地位接近张宾与郗超,和晋阳军方的关係也很深切,是少有能吃得开的汉人,甚至敢规劝高欢查整东魏的文武贪腐问题,清肃作风,换个普通世家子,早就被人丟河里去了,但高欢还有耐心的给他解释。
不过进入高洋时代,他就吃不开了,高洋既用他,也很討厌这老东西,当初他要篡位,杜弼和高隆之等人一样,是听从太后命令,阻挠他的一方。
更幽默的是,当年杜弼还秘密劝諫高欢接受禪让登基,被高欢拿棍子追著打跑,同时还奉承过高澄,对自已却看不上,两相合在一起,让高洋很是生气,想著死前要收拾掉这种旧时代的残党,若不是高殷出面,他早死了。
自从高欢这个胡化汉人死后,娄太后就以鲜卑族权为谋夺国家朝权的藉口,上行下效,普阳的勛贵就更加以鲜卑身份为准则。
这就导致普阳军方中,那一部分因为早年投靠高欢得早、或者在山西地区吃得开的汉人势衰,既被高洋忌惮他们和晋阳的关係而打压,又被娄太后所忽视。
归根到底,还是当年站错了队伍,选择听从太后而不服从至尊,才出现这种惨状。
好在现在,又出现了第二次机会,高隆之、司马子如这种子侄已经团灭的也就算了,
杜弼自己被高殷所救,杜台卿又在太子的东宫里担任斋帅,因此接下来的路怎么走,杜弼已经知晓,他也无其他路可以选择。
这种奉承的话语,他对高欢说得也不多,更不用说此前还讥讽过高洋、当眾叱责高洋宠臣高德政,仗著自己是老臣,说的又是公事,经常指手画脚。
如今杜弼低头,让高洋大为快意,命令左右记下这段话,將来会记录在史书上,高洋也会和高欢、高澄一样,被杜弼所尊奉。
“酷啊。”
阿史那郁蓝低低喊了一声,这个词是高殷教给她的,她嫁过来之前,可没想过会看到这么多奇妙的场景。
高洋如此也就算了,这种阴暗诡的风格,和当初指使高长恭突袭周营如出一辙,郁蓝知道这些事情必定出自高殷的谋划,他总有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而且有著不符合身份地位的冒险心与行动力。
还好没嫁去长安,这里无论是太后、皇帝还是自己的太子夫君,脑迴路都和一般人不一样,让郁蓝直呼刺激。
她的眼晴盯著夫君,只见高殷笑著询问:“听闻卫尉曾与邢中书扈从父皇游东山,在那探討明理。邢中书觉得人死还生的说法是为蛇添足,而卫尉则不以为然。”
邢中书就是邢邵,而杜弼曾和他互相辩经,激情对线,最后邢邵理屈词穷,说不过杜弼,杜弼还写书信去嘲讽邢部说“表面上风韵高雅,实际上一点小见识都没有”。
这是杜弼的得意事,他抚须点头:“大凡说人死不能復生,是没有再生的力量,然而万物都是从无至有的,承续旧物而產生新物,又何足怪哉?动植物虽然不一样,但也与草木类似,无情的卉尚且能够再生,灵性的人有机缘,也可以重新获得生命。”
“至尊合德天地,教化四方,说话成就经典,举止落作法则,以此弘扬教化,使得臣民性空悟灵,熔铸福缘。於是像天星闪耀於夜,北辰射下光芒,圣人復甦的跡象是为了昭告天下万民,君主受到了上天的祝福,与陈涉在鱼腹中藏字书、新莽偽造识纬有本质的不同。”
“此盖天意欲显至尊之功也。”
说著,杜弼向著高洋下拜,连带著一片臣僕下拜,整个场地高过城墙的只有他们二人,连郁蓝都顺从了。
高殷转向高洋,撩起衣摆,同样要跪下,被高洋抓住:“汝不必。”
“都给朕抬起头!”高洋来了兴致,大叫著,让所有人看向他:“既然朕为当世圣人,那就让汝等看看,圣人是何等样人!”
高洋的性格是孤傲的,他想听奉承,更想亲身证明自己的確配得上这番话,就像他配得上高欢嫡子的身份、配得上统治天下。
他要將过去那个卑微丑愚的侯尼干彻底埋葬,固执地告诉所有人,那个神彩英畅,言辞敏洽的自己,才是最真实的高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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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有狂风吹来,將旌旗卷得猎猎作响,天空变得昏暗,似乎是万千鬼魅在云端低语,邀请人间的皇者登上琼霄。
高洋接受这份挑战,他涂脂抹粉,身披女装,隨后赤足踏上了女墙。
“至尊,危险——”
高归彦等人惊呼,急忙想去救场,却被禁卫们给拦住,他们目光灼灼,眼中儘是对神明的狂热崇拜,还时不时看向高殷,作为至尊之子,高殷在他们的心中同样沾染了这份神圣。
“快哉,大乐也!”
一阵癲狂的大笑传来,又夺去眾人的目光,哪怕是战场上最凶猛的將领,此刻也为至尊的行为所镊:高洋抬头望天,张开双臂,如一头挣脱锁的凶兽,在城墙上纵跃腾挪。
衣袍被狂风拉扯,高洋放肆大笑,一面高歌,一面解开自己身上的衣带。
飞扬的流苏隨旋风远去,高洋的身影愈舞愈疾,一舞起来便发了狠,忘了情,没了命!
赤诚的男人大步疾行,四肢伸展做出优雅的舞蹈动作,时如鹰隼掠空,又似恶蛟翻浪,无数次在坠落前迴旋折返,推却死亡的盛意—
他甚至在半空中旋转、跳跃,强行转向的同时,身体的动作竟然还能合乎节拍!
眾人看得冷汗直冒、双目发晕,呼啸的风再多那么一些,都会让这个男人四分五裂,
人们生怕出现那种事情,但內心深处却又產生了期待:摔、摔下去,桀紂一样的暴君,正適合如此荒唐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