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无声息迈入一九九六年,大寒刚过,受拉尼娜现象影响,一股寒流突然袭港,长命雨下个不停,空气湿冷,打破历年来最低温度。 沙田马场踩踏伤人事件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不过据报社内知情人士透露,程啸坤已经出院回家,但具体的身体状况还是不太清楚,看来这二世祖还有段日子苟且偷生,那天的意外也出动警方调查过,但没有发现任何疑点。 那匹马后来也不知所踪,不过齐诗允想,以程泰的残暴脾气,宰了放血做成马肉烧腊也不是不可能。 雷耀扬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不见,他再没给齐诗允来电,没有去过马场,也没来过基隆街宵夜,甚至连一丁点消息也没有,看来真的被她气得够呛,已经对她失去所有耐心。 她时常气恼,也在内心矛盾,不知道要这样和雷耀扬纠缠到几时,和他相处她时常觉得疲惫不堪,或许因为自己的最终目的也并不单纯,这样一段摇摇欲坠的脆弱关系,根本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他的低声耳语,他的温柔抚慰,他的体贴宠溺…都在不知不觉中侵入她的心房,烫上一层又一层烙印,结痂脱落后又循环往复,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闭环。 因为她害怕这会成为她的致命弱点,会被那卑鄙无耻的男人发现后加以利用,在将来某一天以更残忍的形式回馈给她。 距离除夕已经只剩不到二十天,在新春期间,大部分香港市民都要买贺岁马行运,博一个「龙马精神」好彩头。 中午时,齐诗允驾车来到沙田,提前约好的马评人却突然遇上海底隧道塞车,还有一个钟头才能到。 刚步行至走廊,却不想迎面撞见已经消失许久的雷耀扬。 齐诗允滞了一秒,心跳也很清晰的陡然加速,一个多月没见,但眼前再次相遇的视觉冲击却让她从头凉到脚。 而男人脸上似笑非笑神情也被齐诗允收进眼底,他揽过女人细软腰肢,眸光选择性忽略她,迈开步子准备往另一个方向走。 因为那是他们第一次「亲密接触」的那间包厢。 心中冷笑一声,齐诗允面无表情先一步掠过两人径直走过,形同陌路一般。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她收回飘飞思绪连忙道歉,在二十分钟后结束了这场心不在焉的采访。 几个月前的鲜活回忆就像神经痛,不断在她脑中拉扯,她拼命想要拔除,却发现根本无法做到。 二月七日这天刚好是周叁,夜赛结束后,齐诗允照常走出马场去开车准备返回深水埗。 齐诗允站在原地左看右看,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出现错觉,此时一个陌生飞仔跑来告知她,半个钟头前她的车被拖车拖走,对方含糊其辞交待完后,又递给她一张质感极好的名片。 二十多分钟后,红色计程车停到夜总会楼下,女人一脸怒意连找零都不要,背上包匆匆入内。 入内,整个包厢内吵吵嚷嚷,音乐鼓点震耳欲聋,她大概扫视一圈至少也有二十几人,大部分男男女女已经喝到兴头上,说话声也被唱k的高分贝覆盖。 他左右两侧都坐满穿着性感的公关小姐,而那男人见到齐诗允来到包厢却毫无波澜,他完全不在意自己愤怒眼神,继续和几身旁个女人说说笑笑,乐此不疲。 人群中的加仔眼尖,立刻走上前带着怒气冲冲的齐诗允坐到雷耀扬右侧一米远的皮沙发上,正欲递给她一瓶啤酒,却被她神色严肃格挡拒绝。 “雷耀扬!我的车呢?!” 男人听了只是笑笑不语,眼神示意她坐下,又拿起手边打火机点燃唇边雪茄,烟雾缭绕间,齐诗允那张气急败坏的脸都变得不真实。 一个年轻靓妹将手搭在雷耀扬肩膀,嘴角勾着笑,手指略略抬起指了指齐诗允的方向。 齐诗允此刻只想拿起桌上酒樽朝男人大力扔过 当她想要再次上前找雷耀扬这仆街问个清楚,突然包厢门被推开又进来一人,顿时引起房间内阵阵欢呼尖叫,看架势仿佛是今晚主角登场。 季节这种东西好像对他无效,现在正值冬天,但他身上衬衫领口恨不得敞到腹肌,宽肩窄腰男模身材完全不输雷耀扬,或许他有在长期健身或练拳,看起来更加雄壮生猛。 这男人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外放的热情,俨然一台行走的坟场发电机,不经意间就能电死人。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恭祝天雄哥大发横财!” 东英社在港岛行事向来低调,也不似洪兴有十二揸fit人分区域管辖档口,但她很早就听闻东英旗下五虎均是猛将,只不过都鲜少露面,除了和自己纠缠不清的雷耀扬,乌鸦陈天雄她也是第一次见。 即使包厢内灯光昏暗也难掩其姿色,那女人灵气十足,让乌鸦突然来了兴趣。 蒲界耶稣仔细鉴定过后终于想起来,她好像和之前在游艇会见到雷耀扬带着的那个靓妹身型样貌相似,只不过换了发型和装扮,没太能立刻认出来。 果然同女人拍拖就是麻烦。 片刻后,雷耀扬眼见乌鸦一脸痞笑径直朝齐诗允方向走过去,他立刻和身旁几个女人隔开了一点距离,视线转移到不远处那两人身上,略略端坐起身子抽烟,悉心观察那搅屎棍一举一动。 “这位妹妹仔怎么称呼啊?是不是叫「卜卜脆」?” 既然乌鸦哥送主动上门来,那她哪有拒绝的道理? “哗?!齐小姐你在《明报马经》当记者?” “我还是建议乌鸦哥你买大热门位置,最近五号马和七号马表现都不错。” 乌鸦本来是没话找话聊,但听这女人分析得头头是道,自己也愈发感兴趣,而且对方一口一个乌鸦哥,叫得他心情大好。 雷耀扬坐在另一头冷眼观望,手里的雪茄已经被捏碎,烟草散落一地。 忽然间,aneta劲歌前奏响起,东英k歌之王陈天雄顿时来了精神: “不会唱跳也行~” 「独自望着路上密密画满的记号」 「到处去碰到处去看」 「真心被俘虏」 「你那美态已叫我醉倒…」 「…你笑笑看看我e像是望着猎物」 「我堕入情网e你却在网外看」 「恨爱心中激荡」 「这陷阱e偏我遇上…」 就在副歌快要切入时,突然齐诗允感觉自己手腕被人大力拽住,那人不管不顾,拖着她就往包厢外大步走出去。 齐诗允一路都想要挣脱开雷耀扬的控制,他的手掌虽然冰冷,却完全掩盖不了那股即将爆发的妒火,争执间快速将她扯下楼,走到路边一辆崭新的铁灰色林宝坚尼前。 “特地叫我来看你跟小姐亲热?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上车再说。” 几周不见,人帅多金的雷总不仅换了女人还换了新车,齐诗允坐在副驾驶只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偏偏雷耀扬把车开得像火箭,一路超车,根本不管哪个路段是否限速。 “太快了!别开这么快!” “啊———痴线!!慢一点!!!” 而雷耀扬完全 他也没想到齐诗允会和陈天雄聊得那么热络,一想起刚才这女人和死乌鸦举止那么亲密,妒火就不可控的往上窜。 伤敌一千自损八,这次他算是深有体会。 但一旁的齐诗允已经骂得气喘吁吁,释放了心中一半压力,觉得呼吸终于顺畅。 “疯狗!” 齐诗允神情依旧恼怒,解开安全带侧身质问身旁男人,雷耀扬不疾不徐将车停稳,脱下包裹住满腔热气的西装外套,两人在密闭空间内,气氛却和车外一样冰冷。 “那种四处鬼混的低俗男人有什么好?” 男人一脸冰冷模样,转过头质问她,齐诗允不禁失笑,开始对他冷嘲热讽: “况且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低俗?扮什么高雅?” “就为了说这些把我拉到这里来?雷耀扬你真的该去看医生。” “让我下车,和你这种卑鄙无耻的下贱男人我没什么好说的。” 她看向窗外一片昏暗夜色,努力把语气恢复平静,雷耀扬沉默过一阵,俯身凑近她跟前想要拉她的手。 “不要碰我!污糟!下流!恶心!” 冷战这段期间他才发现,自己对她的包容已经到了毫无节制的地步,他愿意为她放低高高在上的姿态,愿意承受她对自己各种冷嘲热讽…即使是宁愿同她争吵,也不愿再去钟意别人。 “对不起。” 这个一贯高傲自大的男人,此刻却卑微到极点。 “是我的错,不该故意惹你生气。” 男人抚上她脸颊,齐诗允侧过头躲避,积郁在心里的负面情绪快要决堤。 “那晚你看到的那个女人叫丁瑶,是台湾叁联帮的人,我同她除了生意往来,什么关系都没有。” “所以你当时才不跟我去北海道故意说那些话气我?” 男人拉过她的手扣在掌心,额头贴在她侧脸,磁性低音震动着她耳膜: “我为我之前的所作所为郑重向你道歉。” “谁知道你这些鬼话对多少女人讲过?” “…鬼才要信你!” 但他好像早就强势进入自己内心,任由自己如何将他拒之门外,他的存在早就不能被她抹除。 “我只跟你一个人说过。” “求你。” 须臾过后,女人将他稍稍撑开一点距离,她抬眸凝视雷耀扬情真意切双眼,感觉心脏正在不受控的为他砰砰跳动。 …或许可以吧。 齐诗允伸手,拉起雷耀扬衬衫下的黑色领带缠绕在掌心,用力将他拽到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