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被房间对面的楼宇完全遮挡,隐隐一条细长缝隙带着些许光亮摸进了堆满书籍的卧室。 基隆街的各种铺头已经陆续开始营业,街道上的人声也渐渐吵嚷起来。 当年破家时,方佩兰带着齐诗允初到这里也曾学着在布行做过几年,但生意平平只能勉强糊口,后来在女儿中学时转战餐饮,大排档生意日渐红火,母女俩总算是吃穿不愁。 方佩兰一早便出门采买食材,这时正在和相熟的肉档摊贩讨价还价,一毫一蚊都要计较得很清楚。 人生大起大落得难以预料,这辈子唯一能支撑她继续活下去的,只有齐诗允。 “囡囡,快起床喝汤补身体啦。” “阿妈…我还没洗漱…” 或许是因为最近天气湿闷异常,喝完觉得空空的胃瞬间舒服了许多。 “你呀,说出去是我方佩兰的女儿都没人会信啊,瘦成这样子,别人还以为我不给你饭吃。” 齐诗允却不当回事,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追问: “多的是,知道你今天要去找wyan,特意多炖了些。” 她笑着,伸长双臂上前拥抱母亲,赖在她肩上宛如稚气孩童。 齐诗允上了楼,从包里掏出门匙,轻车熟路进入五零五号室。 电视没有关,tvb正播放着《水饺皇后》,一部阿妈最近也在追的家庭伦理剧。 「来让你一生最喜欢和珍惜那人」 「将当天那自卑感当天那无依感」 卧室房门虚掩着没有一点光亮,齐诗允叹了口气,站起身往里走。 “喂,醒醒啊?!” “……你来了…” “拜托,失个恋而已嘛,把自己搞得要死要活的干什么?” wyan缓缓坐起身,摸了摸自己亮得反光的脑袋打了个呵欠。 齐诗允怒瞪他一眼,互揭伤疤,不愧是最佳损友。 两人从大学时就是同窗好友,wyan直率爽烈才华横溢,鬼马时髦又爱玩,毕业后往音乐圈发展,成为一名职业填词人,期间也参演过不少大热影视剧,但基本是龙套或客串角色。 “唔,兰姨的手艺就是好。” 自从前两周失恋后,wyan几乎是不分日夜的把自己关在家里创作,齐诗允抽空来看过一次,感觉他已经走火入魔到快发疯了。 幼年时她学过几年钢琴,虽称得上是有天赋,但贪玩调皮的个性总是让她难以沉下心来,经常借口偷懒逃避练习,后来家中徒生变故,一夜之间大厦倾颓,反倒叫她怀念起那些旋律悠扬的缥缈时光来。 不经历真正的失去,又怎么会懂得珍惜? “哇…这首你好久都没弹了。” “你失恋了嘛,我弹点开心的为你庆祝一下。” 想起多年前两人入学第一次见面,也是互相嘴上不饶人,谁知道吵着吵着居然还惺惺相惜起来。 夜里九点多,齐诗允趁雨势未强,离开红磡回到深水埗。 当她快走到「方记」门口时,看见那辆眼熟的林宝坚尼超跑赫然停在路边。 她把伞收起的瞬间,看见那个西装笔挺的英俊男人独自坐在不远处抽着雪茄,烟雾氤氲着笼罩在他脸庞,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但好像从那天晚上起,他每周都会来一两次到这里吃饭。允也都是听伙计阿ben说起才知道,这个男人每次来都换不同的跑车带不同的女人,而且每次吃完后都会额外给不少小费。 齐诗允心里琢磨了半天,最终也只能想到一个理由,可能每次都带女人到这种低端食肆用餐,大概是被甩了,表面开着豪车风光无限,实际上却是个抠门的铁公鸡,长得再英俊也没用。 阿公早年靠经营酒楼起家,母亲从小耳濡目染,也学得一手厨艺,虽然比不得附近「强记」和「爱文生」在外名声大,但母亲的厨艺却有种让人莫名温暖的力量,若非要形容的话,那大概就是家的味道。 “先生,请慢用。” 和第一次两人的对话如出一辙,齐诗允依旧没有停留,放下就转身离开。 饱满精致小巧五官,一对顾盼神飞桃花眼,眼尾缀一颗风情泪痣,英气冷艳又不乏一股俏丽动人,身材纤瘦修长比例极好…即使是在花丛浪迹多年,雷耀扬的视线也被这一瞬间美貌占据,他怔了几秒,才又回过神独自享用晚餐。 齐诗允坐在收银台前仔细对账,此时店里除了母亲方佩兰和伙记阿ben,只剩下坐在不远处抽烟的雷耀扬。 生番脑子还算灵光,在屯门揸fit人候选中胜出,但蒋天生明显是偏向大天二一方,又出了个让人左右为难的辩题,为此他还特意举办了一个「德高望重」辩论大会,最终的胜出者才能够当上屯门话事人。 “哔——哔——哔——” 本以为今天可以轻松结束休息日回家睡觉,还是接到了报社的call。 「程泰遭枪击,速来东华医院!e——家乐。」 “阿妈,报社call我,今晚可能不回来了。” “嗯,有突发新闻,必须去一趟。” “囡囡,那你到了报社记得跟我报平安。” 齐诗允不再多说,拿着背包撑着伞匆匆走出大排档。 夜太黑,太浓,让人有些慌乱和不安。 傻佬泰被枪击?那他现在状况如何?会不会她赶到医院人已经死了?又或者是他能够逃过这一劫,继续为祸人间? 这些杂乱的思绪盘旋在齐诗允脑海里,虽然她双眼专注的看向前方,但雨水冲刷着挡风玻璃,前路,好像怎么也看不清楚。 要死,偏偏是这个时候。 内心的焦急从头顶蔓延到脚趾,她又按照以往的方法又尝试了几分钟,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路上来往车辆已经屈指可数,她也不可能把车随便停在这里。 目前她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性,然后便毫不犹豫的下了车,撑起伞,揭开引擎盖仔细检查。 雷耀扬的车从基隆街开出来以后,也顺着连翔道往隧道方向行驶,当他快到隧道入口处时,就看见一辆黑色万事得打着双闪停靠在路边,貌似是熄火了。 由于还在下雨的缘故,车速不是很快,雷耀扬转过头看清了那车前的女人。 齐诗允正不知所措,转头就看到了那辆黑夜中依旧显眼的林宝坚尼,还有右侧驾驶位上,与她四目相交的男人。 雷耀扬将车停靠在她身侧,将车窗降下继续看向她: “嗯,打不着火。” 她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没有打伞,细密的雨水串连着,不断滴落在他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西装外套和皮鞋上。 “把手电照好,我先看看。” 他粗略看了一下,这辆车实在有够旧,积水被发动机吸进了气缸,难怪会熄火。 几秒钟后,男人站起身,两人挤在一把不大不小的伞下。 道路偶尔开往的车头灯光忽明忽灭映在两人轮廓,雷耀扬默默注视着她没有说话,齐诗允略显尴尬刚想要开口,男人却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提电话,快速拨出一个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