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闻逐风楼吃食色、香、味样样俱全,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朱繁翰悄然靠近。 “你真的答应吗?” “是画像没错……可你的画像会流传开去,这也无妨?” “我、我……”朱繁翰支吾半天,深深叹了一口气,懊恼道:“是我的错,说话没经脑子,只想到若不求得你首肯,怕是再难遇到如姑娘貌美的人,届时定会更后悔。” 沐攸宁眸光微黯,很快又装作无事地向他摆摆手,恰好陈胜把各人都介绍完,在二人对视的瞬间朝他勾唇笑笑,复又与朱繁翰道:“我不在意你说的是真或假,但朱少侠答应的名单一定要给我。” 沐攸宁挂在唇边的那抹笑意未减,她转头面向朱繁翰,再叁提醒道:“记得等等在城南的茶棚会合。” 一桌酒菜。 盈月知晓自己酒品不好,心中记挂着不能贪杯,相比之下,沐攸宁则是喝得开怀,甚至还自掏腰包点了店中有名的“泠梅舍”与几人共饮。 同心门的人数原就不多,经历五年前的事后,师父也无心收徒,若不是后见朱繁翰孤身在街上流连的模样可怜,又和师兄有相似之处,兴许师父也走不出这心结,更别说收他为徒。 “师弟方才和姑娘说些什么?” 陈胜瞪圆了眼,狠狠地用筷子打在他手腕,有点生气:“怎么能这样说啊?原以为是她自己嘴馋,这不就成了我们唤她来硬占便宜吗?” “你还怕师父?不都说了带来的钱不多,这下好了,我们拿什么还给她?” “朱繁翰!”陈胜低声斥责,瞟见沐攸宁望了过来,向她投去安抚的笑容才压着怒火道:“你怎生这么胡涂,别人不缺钱,可我们不能因而白占人便宜!” “什么?”陈胜没听清楚,却知此时并非继续训话的好时机,叹了口气,道:“用饭后我和你一道去给她赔罪。” 陈胜迟疑几许,心里终归是偏向自家师弟,又知晓他性子未定,并非有恶意,几番思忖后终是同意了。 申时叁刻。 南城门的人流较少,而茶棚又是个耄耋老人,斟茶时有一半都抖在桌面,多是边擦边倒,不消几回就赚了一壶的茶钱。 虽说只是给她描个画像,可朱繁翰说得隐晦,再是愚笨也知道这画像并非用作正途,大抵会是书坊里秘售艳情本的插图,纵不似春宫图般一丝不挂,也少不免改成香肩半露,露出两条光洁的长腿,或缠上谁人的腰间,或挑衅地横在腿根深处,引人遐思…… 朱繁翰不过闲时赚些酒钱,画技自不算是顶好,遇上沐攸宁,又逢对方有事相求,不由说服自己把握机会,便是被拒,大不了低头赔罪,谅她一位姑娘也不敢把这事往外说开。 沐攸宁虽不介意,倘使因此生出事端也未免太过麻烦,故两人难得的默契,便是要寻个人烟稀少之处,好避人耳目。 她才等了半个时辰不到,没料到朱繁翰这么快就安置好同门前来寻她,还跑得气喘吁吁,她稍稍一愣,看着他抱住两坛泠梅舍,刚挥去的酒意又被勾起,不由咽下唾沫,戏道:“朱少侠不是要来向我赔罪吗?总不好两手空空呀。” 沐攸宁坐直身子,改而托头看他,笑道:“泠梅舍有名,可产量高,不过是区区一两,定是朱少侠能负担的价格。若是对陈少侠说你卖画赚到的钱堪堪能付,他当然不会生疑。” 陈胜性情不错,也不像头脑简单之人,他待朱繁翰和顺,想来是认同他的为人。 “既是姑娘有意为之,我自然也信姑娘是守诺之人。”朱繁翰笑容可掬,深怕她主意有变,殷切地奉上名单:“先给姑娘也无不可。” 她没有推托,让老翁把酒暖好,接来名单粗略一看,视线竟牢牢锁在今日第二场的比武上。 朱繁翰递出纸笔,她一言不发就开始誊写,见状,他未再作打扰,将剩下的纸平铺开来,放好笔墨就对着她的侧脸细细描绘。一片,经白布滤去的冬阳更是把桌椅照至恰到好处的温度,不冷不热。 朱繁翰提来的两坛泠梅舍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她喝个清光。 良久,她才满意地点头,评道:“完美!” 沐攸宁倏忽抬首,笑意未变,推掌震碎朱繁翰怀中的酒坛,害得他踉跄几步跌坐在椅上。 “抱歉,我……”朱繁翰自知说错话,欲要道歉解释,可他的心思确实不便言明,吃吃地道:“不是这样,误会了、误……” 朱繁翰揉了揉被撞酸痛的右胸,侧首竟见旁边闪出一个白影,他惊疑未定,只见男子递来一锭银子,语气强硬,与其说要和他交易,倒不如说正向他下达命令。 朱繁翰慌忙接过银子,问:“若是她不回答呢?” 朱繁翰扶着桌子站起,两道问题没头没尾的,若贸然问出定会再受她一掌,心中颇是惴惴然,腰间的银子顿时像烫手山芋般丢藏不得。 然而,方才男子的出现让他悟出些头绪,也许这位姑娘并不如他们所想乖顺,心中的疑问一旦生成,朱繁翰再顾不上陈胜的教诲,拔腿跟上沐攸宁的步伐:“姑娘!” 朱繁翰想也没想就脱口道:“当然!师兄他们都被邪道害得苦,这回我们是要来报仇的。” “正义凛然,行事堂亮……” 朱繁翰知晓自己所为并不光鲜,总安慰自己男子汉大丈夫以此谋食当算不上大事,该羞该躲的终归是那些被作画的女子。 “正经姑娘?我没说过啊。”沐攸宁掩嘴轻轻打了个酒嗝,看着天边若隐若现的半月眨了眨眼,好似在思考什么难懂的事,说话慢悠悠的:“从未说过。” “羞愧?”沐攸宁歪头看他,眼神迷离。 “哈哈!”沐攸宁像听到天大的笑话,捧腹大笑,少顷才开口道:“不用印在书册这么麻烦,江湖上早流传我的事,要多香艳有多香艳,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比起你说的不过是九牛一毛,何足为惧?” “他不是什么区区男宠。”沐攸宁不同意地接话,抬头看着那片夜色中唯一的光芒:“是世上唯一愿去懂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