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攸宁前脚刚走,赵清絃的摊子便迎来客人。 来者是一位年轻的雷娜族姑娘,按理说他们以大祭司为领袖,对族外的术法者一律不予信任,然那姑娘眼神闪躲,在摊子前来回走动了十数遍,晃得澄流眼花头昏,索性直接上前问话。 赵清絃听了事情始末,仰头望天,用指甲在拂尘的杆上留下几道划痕,懒懒地说:“不想动。” 赵清絃睨视澄流,很快又收回视线。 赵清絃还是没表态,幽幽地看向祭坛,手上把玩着拂尘,将岔掉的毛一根根拔掉。 以活人之血作引,坛底下藏着的坑纹弯弯绕绕,又深又窄,一道一道的缝里流着不知多少代以前的人血。 他自父亲胸前抽出那柄剑,满手都是温热的鲜血,几乎把他的皮肤烫伤。 赵清絃扯了扯嘴角,放声大笑。 可是,他仍旧希望有人能握住他的手,渡他温暖,不念过去,不谈未来,无怨无悔地见证他的终局。 赵清絃收回目光,不再去看那祭坛。 “可我弒父杀母,你为何不怕我?” 赵清絃以为澄流不愿回答,右手几指互碰算了算,站起来径自往那姑娘离开的方向步去:“走了,去寻沐姑娘。” “东北方位啊。” 赵清絃无奈地望着他,没说出他确实是算到沐攸宁的方位,只又再提醒:“你知道的,非药引线索不帮,非手足之情也不帮。” 赵清絃哼着小曲,像孩童一样乱晃着拂尘,很快就见到那雷娜族的姑娘无助地蹲坐在门前,他停住手上动作,掐指算了算,道:“姑娘是想问化解之法。” 赵清絃淡声道:“可惜,无解。” *** 他缓缓抬眸,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恰好迎上沐攸宁惊讶的目光。他是算出沐攸宁在东北方,却也想不到她竟就在眼前,心下忻悦,在表现出对两人相遇的愕然之前,脸上已绽出笑意。 叱裕岚眼框发红,哭声更甚,问道:“你们这身装扮是会术法吧?真不能帮我?” 叱裕岚求助心切,面对族内的秘密却不免谨慎起来,听到赵清絃的猜测,力气像被抽空般松开了手,愣了半晌,擦去泪水,下意识摇头,问:“这有何关系?” 赵清絃没在意她的反应,继续说:“大祭司地位崇高,能让你甘愿冒险求助外人的情况,只有一种——你,或是你父亲,得罪的是大祭司。” 赵清絃再强调:“这事贫道帮不了。” 赵清絃驻足不动,又望向沐攸宁。 只见赵清絃指了指右手,她竟在他眼底读出一丝委屈,甚觉好笑,便跃下抱住他的手,轻声问:“怎么像在撒娇?” 沐攸宁听得噗哧地笑了出声,见叱裕岚回头,连忙松手掩唇,不再说话。 叱裕岚谨慎地关上门,天色已昏,桌上只点了一根蜡烛。 赵清絃和澄流一同站在案旁,没有上前。 沐攸宁低头看向交迭的两只手,他皮肤白皙,又无血色,如同铺上一层雪霜,使得手背那道伤痕份外刺眼。 赵清絃的体温很低,异常的低,总凉得像冰块一样没有温度。她以姆指轻轻覆在伤口上摩娑,尽管一直没放手,可他的身体就似个无底深潭,将她的温度不住吸去的同时,丝毫没有任何变暖的迹象。 “先传儿孙,徒弟和左右护法,如果像先代一样都没有的话,就要请示上神指点。” 澄流听得奇怪,问:“他们会术法?”:“什么术法?被上神认同的大祭司,自然会被赐予一身神力!” “才不是!我见过大祭司向上神借法,指向何处天罚就降往哪个方向,都是真的!”叱裕岚愤愤地站起来反驳。 未待沐攸宁细想,澄流就不屑地啧了一声,嘲道:“这些把戏都看不穿,活该被蒙在鼓里。” 叱裕岚呼吸一滞,她父亲生死未卜,可眼前这个道者却是毫无犹豫地说他是失踪,不禁觉得有了希望,目光如炬,坚定地回答:“是,父亲回来后整夜心绪不灵,次日听到石室倒塌去找大祭司理论,再没有回来了。” “什么意思?” 石室乃雷娜族的地墓,因长期没有日照,凝聚不少邪秽之物,整座雷娜岛都被沉厚的阴气笼罩,影响推算。更重要的是他失去了叁成法力,强行替他改道挡劫的话,会使本就不多的寿元大大折去。 这样太消耗体力了。 他并非什么心善之徒,更别说要多耗心力去救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他愣神片刻,直至微弱的暖意自手心传来,如薄冰覆在身上的那层漠然渐渐褪去,不由出言提点:“左护法性命暂且无碍。” 叱裕岚虽有失望,却没像最初哭闹,低落地说了声谢谢。 “雷娜族十年前与西殷的皇子合作,这事我们是知道的。” “什么谋逆?我们雷娜族向来善战,他许我们米粮,我们一半族人助他打架,就是合作!” 南宙惯来混乱,只是没想到百姓牵涉到别国的政事之上,依旧视若无睹,完全没有要管的意思。 无视了吵得面红耳赤的两人,赵清絃拉住沐攸宁悄悄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