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霭掩山峦,焦雷振响,神明所居之地,朦胧而迷离。 只是愿意出走远乡的人不多,也有传岛上大祭司向神明求助,得了警示,若族人放弃自己出身地,雷神也不会再眷顾背叛之人。 既决定结伴上路,赵清絃也不急着赶路,陪沐攸宁在岛上待了一旬,上船之时,她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来到了雷娜岛后,连疤痕都没留下。 比如现在。 赵清絃见她失神,问:“怎么了?” 赵清絃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并往某个方向瞥去,向沐攸宁示意。 沐攸宁顺着他的视线瞅了眼,当即收回目光,装作没发现,扯开话题:“有点丢脸。” 虽知只是安慰的话,沐攸宁还是松了口气。 她身体本是白纸一张,突然涌入大量的内力,不但未能助其功力大涨,更导致那堵内力在经脉胡乱游走,滞在丹田,不能与自身真气好好相融。 澄流只以为她晕船,悄悄塞她一小罐酸梅,说是能缓和。 自那夜双修过后,赵清絃一直规矩得很,以致脑袋仍在发懵的沐攸宁稍稍怀疑了一下,她到底是不是发了一个既真实,又难以启齿的梦。 “事情不太好。”澄流说。 “其一。”澄流摸了摸鼻子,说:“陆路塌了,雷娜族的大祭司放话要等活人祭后才能修路,好些人为了离开而打了起来,闹得死伤颇多。” 赵清絃摇头道:“夏天将至,没雇舵工航行更危险,且从此地出发,还要再绕个大圈才能到西殷的边境渡口。” 她不解的是,为何都要急着离开,抬头问:“也没什么好急吧?” “活人祭有些不讲理。” 沐攸宁再问:“若是他们到衙门申冤呢?” “不会有人管的,南宙皇都乱成一团,官员碍于户籍有纪录,怕受刑不敢离开外放地,却因原住民排外,处于权力架空的状态,各岛上无法无天。” 整个活人祭会举行七日,大祭司会在第一日于祭坛推算,找出适合作祭品的人,多以至阴者为上,并在第四日会出行活擒祭品,随后生生饿其叁天,于第七日申时正开始活人祭。 客栈投宿的人不多,最显眼的是两个身穿青衣的人聚一起,看起来像是某个门派的服饰,闲谈间又有几个持剑的黑袍男子,从楼梯步下,最后两方人站在一起,不时露出懊恼的神情,似是在讨论接下来的去向。 她看着那两个青衣弟子的背影,脑中闪过几个画面,可未待她细想,赵清絃就忽然停下来,把她拉到身后,来不及解释:“来了。” 赵清絃从腰间摸出一把羊脂玉扇,虚虚在空中划了数笔,坠在尾部的流苏顺着他动作轻晃,在半空圈出一道道弧线。 他利索地扬开折扇,平展在前方,扇面并非普通的油纸丝绸,而是与扇骨一体制成,每根仔细地雕出花纹,背面刻满绳头细字,以虹光草汁描绘一遍,字红似血,深深渗入玉扇的纹理中。 他刚合上扇子,便听沐攸宁喃喃地问:“骨扇?” 听说高等的法器,上可召神遣将,下可驱邪除魔。 正如剑宗提倡的人剑合一,此等重要之物又岂能让她这个初见的陌生人轻易触碰。 为首者身披灰色麻袍,袍上绣满图腾,全身上下以明黄色的颜料密密麻麻地画上了符文,一张脸几乎都被图案遮去,后方的族民男执长枪,女持摇铃,长发皆盘成细辫,正唯唯诺诺地列队紧随。 沐攸宁觉得他看起来有点紧张。 赵清絃笑了笑,眼里闪过一抹亮色。 如同盘踞上位的猎食者,直面任何对手都无畏无惧,哪怕对方手持的只是坨腐肉,一旦勾起他兴趣,也能两眼放光,攻其不备地抢过主导权,再多的闲言闲语都不以为然,津津有味地享用战利品,且视作佳肴珍馐。肤已是深褐之色,手上经脉所布处,却是更明显地看出暗沉发黑,像被墨汁顺着脉络绘出轮廓,漆黑的血液尽在体内流动。 赵清絃面无惧色,笑吟吟地道:“抱歉,听不懂。” 没想到大祭司耐性不错,也踏步上前,一字一句地说:“我受上神指引前来,找出至阴之人,在客栈;能做祭品,是神之眷顾。” 大祭司皱了皱眉,片刻震惊不已。 然而客栈连日来已无新客人,更别说整家客栈都是他们族下所顾,早就把住客的体质命格探出个大概,那阴属祭品只可能是今日到岸的人。大祭司在看到赵清絃时,就隐隐意识到所寻之人并非他,也绝不可能是面前这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