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庄家诺在众人的期盼中醒了,醒来之后却再也没有笑过。
他自己就是医生,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他的右小腿算是废了。
尽管急救时庄院长还抱着一丝希望,没有截肢,但是庄家诺醒来之后,强烈要求看了x光片,片子里那些碎末一样的骨头渣,让他自己下了截肢的决心。
截肢手术是仁安医院的外科主任医师亲自主刀的,因为庄院长实在下不了手,毕竟那是他唯一的儿子。
年过六旬的庄建秋承受不住这个打击,直接病倒了。
手术如期进行,做得也很完美,没有丝毫可以挑剔的地方,但是这些都改变不了,他残疾了这个事实。
向梦兰每次来看他的时候,他都是一脸便秘的表情,无论她跟他说什么话,他除了点头就是摇头,根本不接一句她的话茬。
向梦兰第十次来看他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了。
“家诺哥哥,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大错已经铸成,我没本事挽回,但是我对你的爱,却不会因为这个而改变,等你出院了,我们就结婚吧。”她坐在他床边,双手握着他的手说。
他的手冰冷彻骨,但是比他的手更冰冷的,却是他的目光。
“你走吧,别再来了,你每次来,都提醒我一次,是你害我残废的,我要费多大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掐死你,你明白不明白?”庄家诺终于开口了,但却字字诛心,向梦兰瞬间被他打击得就要崩溃了。
“家诺哥哥,你恨我我可以理解,但是我爱你却是无法改变的。”向梦兰十分固执地说。
“爱?你打着爱的名义做着残酷的事,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当初你就是爱阿斗,然后你就给你嫂子喝催产素,然后在她的产床上说了一番恶毒的话,逼得她被迫带着刚出生的无忧远避他乡;现在你又来了,你仗着我对你的爱,拿你自己的身体来威胁我,十五分钟开半小时的路,否则我又怎么可能成残废呢?
兰儿,你走吧,有多远走多远,不要让我再看见你,更不要再爱我,我虽然残了,但还想安安静静活到老,求你了!”庄家诺忍着心痛,无视她的心碎表情说。
他知道以她的固执,无论怎么劝说,都是毫无意义的,索性给她下一剂猛药,这样她才有可能决然离开,不再回头。
他爱她,所以他不会让她一个如的青春女孩陪伴在他这个残废身边,度过憋屈的大半辈子。
尽管向梦兰来之前已经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但她绝对没有想到那个一向宽厚仁爱,疼她到骨髓里的家诺哥哥,会转瞬间变成了另一个陌生人,他怎么可以对她说这样的话呢?
可是她的耳朵不可能欺骗她,这些话确实是他说的,每个字都像是一枚钢针,深深地刺进了她的心灵深处,令她痛得不能呼吸。
“好,我走,我不会再出现你在你面前,这辈子欠你的,我都记着,下辈子还你。”向梦兰咬着牙,指甲深深刺进了掌心,手掌开始滴血,但她却根本没有任何痛感,心痛已经让她所有的感官都变得麻木了。
她像一具木偶,呆呆地走出了病房。
庄家诺目送着她离开,赶忙拨了向北斗的电话。
“阿斗,跟着兰儿,别让她做傻事,我已经残了,你不想她再出什么事吧?”庄家诺的口气冰冷中带着一丝关切。
“家诺,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她今天来之前,还兴冲冲地跟我说,她今天一定要跟你求婚。”向北斗有些生气,但却不敢用过重的语气,毕竟他现在残了,身心都在恢复阶段,受不了刺激。
“没错,她是求了,可我用最恶毒的话伤了她,我不想我爱的女人陪着我这个残疾人度过余生。你们都不用劝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庄家诺说完,挂断了电话。
向北斗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恨得直咬牙,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用最快的速度往医院门口赶。
孙有道陪着老妈检查完身体,各项指标都正常,除了血压有点高,他一颗心算是放下来了。
最近他老妈罗曼丽总说自己头疼,舌头也有些发麻,吓得他不轻,千哄万骗这才半拖半拽把她弄到医院做了个全面体检,还好,血压虽然高,也不过是高压150。
一手挽着老妈往医院门口走,罗曼丽还十分嫌弃地想要甩掉他的胳膊。
“你放开我,比人看着像什么样子?还以为我老态龙钟,连路都走不稳了。”罗曼丽不开心地说。
“妈,您怎么会老态龙钟呢?上次你去我们律所,前台接待员一听说您找我,还以为是我姐来了呢。还说我姐这么漂亮,我怎么长得这么大众脸,害我差点儿抑郁了呢。”孙有道嬉皮笑脸说。
对付罗曼丽,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夸她年轻漂亮。
果然,听了儿子的话,她立刻喜滋滋的,眉开眼笑起来。
“净瞎说,我哪有那么年轻?你才多大,三十刚出头,我呢?都奔六的人了。”罗曼丽很矫情地说。
“唉,你什么时候要是给我娶个儿媳妇回家,生个大胖孙子就好了,趁我还能动弹,可以帮你们带几年孩子,你不知道现在的保姆都吓人得很,还有给孩子喂安眠药的呢。”罗曼丽话锋一转,就转到了儿子的婚姻大事上头。
“妈,我现在每天除了工作,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睁大眼睛,盯着街上过往的行人,只要是年龄在二十到三十五之间的女青年,我一个都不放过,就怕错过了我的那根肋骨——您未来的儿媳妇。怎么样?我这态度够端正吧?”孙有道一本正经地忽悠道。
“你就贫吧,除了贫嘴,你能不能正经领一个回家给我瞧瞧?”罗曼丽瞪了儿子一眼。
“能,怎么不能?您瞧,那边那个,背影是多么地婀娜多姿,行,您儿媳妇就她了,您就瞧好吧!”孙有道顺手指了指刚从医院大门出来,慢吞吞往右边拐的一个姑娘说。
“儿子,你可千万别胡来,人家都不认识你的,肯定把你当色·狼了。”罗曼丽慌忙说。
“不怕,您儿子我是谁?本市鼎鼎有名的孙大律师,就算我真是头狼,也有本事让姑娘把我当情郎。”孙有道说着,撇开老妈,大踏步朝那姑娘走了过去。
其实他心里也在打鼓,生怕人家给他一个白眼,但是老妈在那里看着,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只要他能把人领过来,老妈就不至于继续在他耳边唠叨,魔音灌耳实在太受罪了。
孙有道走上前去,在姑娘的肩上轻轻拍了一下,一副熟人的口吻说:“哎,你也刚从医院出来?哪儿不舒服?”
那姑娘回了下头,倒把他吓了一跳,竟然是熟人,不过却是冤家路窄的熟人向梦兰。
只见她目光空洞,完全不聚焦的样子,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继续慢吞吞往前走。
“向小姐,你怎么了?”他看出了她的异常,忍不住关心地问。
向梦兰却理也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向小姐,你要去哪儿?”他跟着她,继续问。
但是向梦兰却像是关闭了五感似地,继续梦游一般往前走。
这分明是魔怔了,以往他见过类似的当事人,受了强烈的刺激之后,就会表现出这幅样子。
他咬了咬牙,伸出一只手,用力扇了她一耳光,向梦兰顿时被他打醒了。
“你疯了么?干嘛打我?”向梦兰红了脸,也红了眼。
脸红是被他扇的,眼红是又气又急。
罗曼丽原本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想看儿子怎么被人家姑娘奚落,没想到儿子搭讪不成,竟然跟人家姑娘动了粗,她再也不能继续旁观了,快步跑了过来。
“我没疯,是你差一点儿疯了,刚才我叫你几声,你都不理,整个人梦游一样。”孙有道赶忙解释。
但是向梦兰原本就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解释,扬起手反手扇了他一耳光。
孙有道捂着脸,想要打还她,终究还是忍下了,毕竟她刚受过刺激,不能跟她一般见识。
“真是好心没好报,向梦兰你就是个缺心少肺的,我第一次去酒吧救你,你害我坐班房,今天我怕你走到大街上被车撞,你不感激我,还扇我巴掌!”孙有道愤愤地控诉道。
向梦兰愣了一下,随即就想到病床上的庄家诺,嚣张气焰顿时熄灭了。
“没错,我就是个没良心的。我哥疼了我二十几年,我害我嫂子跟侄女亡命天涯;家诺哥哥疼了我二十几年,我害他被车撞成了残疾;你救我我害你坐班房,还扇你巴掌。
我就是天下最没良心的人,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儿,否则总有一天会被我害死的。”她自暴自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