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她的前一夜，他根本没有睡着。 他生出惶恐。这是意外吗，还是某种预兆。会不会这又是他的幻觉。玲玲还是不存在。他还是见不到她。 他努力回忆他和玲玲共度的每一分钟，最后悲哀地意识到，短短的一个下午，对于人的漫长一生而言，是多么无足轻重。 玲玲不再是玲玲，而是黎羚。 但真实情况是，黎羚很好，比他想象中更好，每一天都比昨天更好。 她让他的文字活过来，让他的想象得到骨骼、皮毛和血肉。 金静尧一直想要问自己，黎羚到底是什么。 黎羚是他暗恋过的对象。 黎羚是年少的幻想，是隐秘而具体的肉欲，是伊甸园的苹果，也是世界最初的形状。 黎羚可以完全不记得金静尧，因为他们的过去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件很小的、很微不足道的事情。 直到杀青以前，金静尧都是这样坚信的。 ——他的世界再一次坍塌。 金静尧在伦敦待了几天，见了所有能见到的当事人，终于勉强地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 但她没有放弃最后的希望，所以孤注一掷地买了一张飞往伦敦的单程机票，想再争取一次。 在何夫人家门外等了一下午，对方像打发一条流浪狗那样，赶走了年轻的女演员。 此时的她甚至买不起回程机票。 没有人给过她时间，去面对这样大的落差：从何大导演的女主角，到一名隐姓埋名的内衣模特。 所有的痛苦都堆到她身上。如果不忘记，她该如何活下去。 那具他梦寐以求的身体，并不是纯洁无暇的、蚌壳里的珍珠，而是一棵饱经风霜的树。 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是她最不堪回首的一天。 他误解她是女骗子。是内衣模特。是记性很差的负心坏女人。是需要被他拯救的小演员。 在黎羚不幸的十年里，他是最后一名凶手。 他们的感情永远背道而驰。 金静尧终于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伦敦郊外的城镇，在雨雾朦胧之中，仿佛一幅融化的油画。 起飞后不久，他算着时差，想起黎羚的新剧要播出大结局，还是准时收看了。 如果在以前，他会为她骄傲。 为什么会演得这么好。 金静尧也注意到黎羚今晚很沉默，连收官微博都没有发，这似乎不符合他近来学习到的宣发原则。 最近黎羚人气暴涨，粉丝多了很多。 但令他安慰的是，她还是第一时间回复了他。 问她要不要视频的时候，他的心情很矛盾。 她值得拥有真正的粉丝，而不是像自己这种虚假的、居心不良的坏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