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二妈我今天大展身手。”“逛菜市场的时候干嘛不一起买。”江启明摇椅上躺着,不乐意去。“是娇嘟嘟家吗?”门口小莲来了。“妈妈我去买啤酒了。”江启明抬屁股就走。沈新月“嘿”一嗓子,“变脸够快的。”擦身而过之际,小莲喊了声“星星”。头也不回,马尾飞扬,江启明转眼就在巷口跑没影。“星星!”小莲追出几步。“有事吗?”身后清冷女人声线。小莲回头,江有盈提着菜刀站在院门口。“咦,你来啦,还要杀鸡吗?”沈新月跟出来看。“你不是买了鸭。”江有盈进院,菜刀摔在茶桌,叮哐响。沈新月一点没看出来江有盈情绪不对,“鸭子砍好的呀,你以前还在活鸡店打工呢,这都不知道……我跟你说,鸭子好吃,肥!鸭子油多,炒出可香了。”她给两人分别倒茶,“我介绍一下。”“不用。”江有盈大刀阔斧往那一坐,“江启明亲妈,宜莲,我跟她的关系某种程度上来说,比你深。”一个亲妈,一个养母,中间连着个小孩,确实关系匪浅。沈新月现在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小莲?小莲你……”她不知该说点什么。“去把门闩上。”江有盈吩咐。沈新月依言照做,闩了门回头,见江有盈脸色不善,以为她要把小莲按地上揍一顿,转念一想,不对,江启明出去买啤酒了,应该是怕她待会儿回来撞见。“孩子认出你了,跟我说你晚上要来,所以我来见见你,你有什么诉求,可以直接跟我说,户口上,她是我亲生女儿,我是她合法监护人。”江有盈不啰嗦,直接亮底牌。“啊?”沈新羽满脑袋问号,“啥时候认出来的,我怎么不知道?”怪不得一整天,江启明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凑近些,细瞅,“你别说,长得是像,尤其眼睛。”小莲始终低垂着头,不说话。“你要跟我们抢孩子吗?”沈新月不懂就问。“可你不是已经有孩子了,那个男孩,你现在的丈夫估计也不同意吧。”“她们同不同意有用吗?”江有盈冷嗤,“跟我抢孩子,我可是杀人犯,不想活了大可来试试。”“我没有想跟你抢孩子!”小莲忽然大吼出声。她眼泪扑簌扑簌掉,“我知道是你,是你捡了她,河边芦苇荡,我们见过,我也一直知道你住在江城,后来又回秀坪开民宿,你把她养大她就是你的,我没有资格,也没有条件……”说不下去了,小莲“呜”一声,脸埋膝盖。“我只是没想到,她都长那么大了。”孩子给人家养得又聪明又漂亮,她自己不要的嘛,芦苇荡江有盈问过她的。——“欸,你还要不要。”小孩皱巴巴,血了呼啦,野鸭满地生蛋还知道孵,她下那就不管了,听见动静,提起裤子躲到一边去。“可那时候我才十九岁,我没有能力,我妈也不管。”她十指收紧,死死抓头,忽地起身,“噗通”一声跪到江有盈面前。“哐哐哐”三个响头,让人猝不及防,随即起身哭喊着拨了门闩跑出去。江启明蹲在外头,塑料袋里的几罐啤酒搁在脚边,低头,正抠着自己凉鞋上那朵布艺小花。再一次,她们视线相遇。小莲额头沾着灰,眼泪粘黏发丝,脸上乱糟糟的。她忍不住朝她走过去。江启明提起塑料袋冲进院门,一头扎进妈妈怀里。第81章 约好的时间是早上七点,众人楼下集合,来的时候明明没带多少行李,走的时候箱子确实也还是那几个,一颗心却沉甸甸,满是眷恋。丁苗提着电脑包“呜呜”连唤不舍,“我每天在这棵樱桃树下办公,效率超高的,现在要回到办公室,那里一点绿色也看不到。”“既然你在哪里都可以上班,干脆留下。”程意本意是嘲讽,丁律师答应给人拍照,电话却没完没了,去野钓,河边一惊一乍把鱼都吓跑。丁苗没听出来,认真思索几秒,“那估计过不了多久,我就真的只能喂鸡采荷了。”“躺平也是有条件的,你以为想躺就躺。”周醒问:“你有农村户口吗?在农村在宅基地吗?而且不是所有农村都跟秀坪一样,秀坪古镇来的。”“即便你租住在秀坪,你能接受环境带来的变化吗?没有外卖,商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收发快递得开车去镇上,还有医疗和持久的经济支柱等。”孟新竹补充。丁苗泄气,“我做不到,我是个俗人,爱浮华,爱虚荣。”“你呢?”周醒手握拳假装捏个话筒,采访沈新月,“你是怎么做到的。”竹子说的是事实,沈新月不敢吹牛自己有多高的觉悟,看破红尘,“我是混得不好,没办法。”谁不爱浮华虚荣,若不是穷得连吃饭都成问题,负债几百个,她想不到回老家。农村基础建设跟城市存在巨大差异,无论是谁,从哪一个环境的过渡都需要时间,还要有良好心态支撑。“不过有句老话怎么说,既来之则安之,我很享受现在的生活,那些在旁人看来的不便在我看是趣味。”“姐妹儿升华了。”程意给她竖大拇指。“那江师傅呢?”周醒话筒递旁边。“我混得更差。”江有盈没拿行李箱,登山包往肩上一甩,“逃犯来的嘛。”她适应能力极强,甚至开始拿过去那些事开玩笑,遇着难搞的家伙,张口杀人犯闭口杀人犯,看谁敢惹她。“不许胡说,你们都很好。”竹子温柔。“那你俩谁混得最差。”程意挑事。“必然是嘟了。”周醒大声,“她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软饭女,连人家小孩姐的存款都比她多。”沈新月无可辩驳。跟家里的老人和小孩道别,两部车,丁苗的和周醒的,六人足够。程意要赶飞机,搭丁苗的车先走,沈新月和江有盈在周醒车上,本要直接上高速,沈新月说有件重要的快递得去拿,周醒多绕了段路带她去镇上。“什么东西非得现在拿。”江有盈手搭车窗好奇问。沈新月摇头不说话,背对人拆盒子,拆完东西手紧紧捏着,揣兜里,上车。周醒忙着调头,没多问,竹子一向体贴,乖乖坐在前座,不打扰。等车开出一阵,沈新月神神秘秘抓来江有盈手,东西塞过去。江有盈摊开手心。手机四分之一大小,方形的屏幕,组合按键,外带幅圆孔插头的有线耳机。“MP4啦——”沈新月给她戴上耳机,开机播放歌曲,“我在二手平台上淘的,跟我上学时候用的那个一模一样。”耳机一人一半,机器年代久远,乐声低沉嘶哑却别有韵味。江有盈失笑,是那首,紫色很有韵味。屏幕滚动播放歌词,第一遍副歌放完,江有盈握住她温热的手掌。“怎么想到买这个。”“你说没听过嘛,很简单,别人有的,我希望你也能有。”沈新月靠在她身边,找下一首,“听听周杰伦怎么样?初中下晚自习回家路上,我最喜欢听的,希望我给你的补偿没有太迟。”补偿,这是老天给她的补偿,没错。不迟,她青春正好。江有盈放松身体,她们额头相抵,听耳机播放周杰伦的《晴天》,多好,车窗外也是多好的一个晴天。六七月,早稻成熟,田野间一片焦灿,天那么蓝,蓝得满不在乎,又有满不在乎的云无所谓地飘,无所谓风把它们带到哪里去。江有盈靠在她肩膀,想起刚捡到江启明的那年,也是她第一次见到沈新月的那年。其实她们很早就见过了。芦苇荡里捡来的小孩身体不好,秀坪医疗条件有限,李致远死没几天,老太太就把孩子带市里去了。她提着水桶沿着铁轨来来回回,收集李致远的碎尸块,然后送火化,选墓地,找和尚超度。那时已经是夏天,养了几个月,小孩身体慢慢好起来,她跟着陈阿婆住在市里,某天下午刚给孩子换了尿布,忽然接到电话,说有小孩报警,铁轨边捡到一只手,可能是李致远的,问她要不要认领。陈阿婆只当没听见,抱着孩子下楼,小区里闲逛。她跟在后头,问要怎么处理,陈阿婆说随你的便,“都是死东西了,还问我干什么。”死东西就不要了,爱死不死,重要的是还活着的,肯活着的。老太太蹲在婴儿车边,跟小孩说话,“我们星星最厉害,最坚强,最优秀,医生都夸你命大呢,咱可要好好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