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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刃折》<壹>(1 / 1)

永和三年春,琼林宴的杏花还未落尽,金銮殿上已剑拔弩张。 "臣,监察御史陌尘,参吏部尚书沈晏十大罪!"清朗声音穿透雕梁,惊起檐角铜铃。年轻御史手捧象牙笏板出列,雪白官袍在朱红殿柱间格外刺目。 九龙椅上的皇帝打了个哈欠,沈晏却笑了。他斜倚鎏金凭几,指尖转着青玉扳指,玄色官服绣着暗纹蟒,像条盘踞御阶的毒蛇。 "哦?"沈晏尾音上扬,"本官竟不知自己这么十恶不赦。"他忽然倾身,腰间蹀躞带金钩撞出清脆声响,"陌御史不如说说,昨夜亥时潜入我书房,可是为搜集罪证?" 陌尘广袖中的符箓微微发烫。他确实用了隐身咒,但凡人绝无可能察觉。鎏金面具下的异瞳闪过一丝诧异——这位沈尚书,不简单。 "下官听不懂大人玩笑。"陌尘将笏板举过头顶,"其一,卖官鬻爵;其二,私吞赈灾银……"每说一条,朝臣们吸气声便重一分。这是本朝开国以来最锋利的弹劾。 沈晏突然击掌。掌声里,陌尘的奏折自动展开,朱批如血溅落:"第三条'结党营私'写得妙,可惜漏了张侍郎。"他指尖一挑,陌尘腰间玉佩突然飞入他手中,"就像这和田玉,看着通透,里头可有絮呢。" 陌尘瞳孔骤缩。凡人不可能隔空取物!他暗中掐诀试探,却发现沈晏身上毫无法力波动。 "陛下。"沈晏转身时蟒纹浮动,像活过来般,"臣请调陌御史任尚书省都事。"满殿哗然中,他回头对陌尘眨眼:"正好缺个见证人。" 暴雨夜,陌尘捏着调令踏进尚书府。朱漆大门在身后重重闭合,似野兽合拢獠牙。 "御史大人来得巧。"沈晏披发执灯立在游廊下,素白中衣被雨打湿,透出锁骨一道陈年箭疤,"刚温了梨花白。" 陌尘的鎏金面具滴着水。作为国师时他饮过琼浆玉液,但此刻封印神力,五感与凡人无异。酒香混着沈晏衣上沉水香飘来,他喉结不自觉滚动。 "下官来取贪污案卷宗。" "急什么。"沈晏突然用冰凉的酒盏贴他脸颊,"先暖暖。"见陌尘不接,他低笑着将酒泼在青石板上,"看,像不像去年户部烧账本的火?" 书房里,陌尘的指尖擦过《贞观政要》书脊。作为活了千年的真神,他见过太多权臣,却看不懂沈晏——案头摆着《洗冤集录》,博古架上却陈列各地贿赂的奇珍。 "卷宗在暗格。"沈晏忽然从背后贴近,呼吸拂过陌尘耳际,"机关在貔貅眼睛。"他的手覆上来,带着薄茧的食指按着陌尘指尖往右旋。咔嗒一声,墙壁露出黑洞。 陌尘僵住了。暗格里整整齐齐码着他半年来所有弹劾副本,每份都有朱批。最底下压着泛黄的《廉政十策》,笔迹清峻如竹,与如今沈晏的狂草判若两人。 "很惊讶?"沈晏抽出一本奏折,朱砂写的"蠢"字力透纸背,"当年我也这般天真。"他忽然咳嗽起来,袖口沾了暗红。 陌尘本能要施治愈术,硬生生忍住。神力封印后强行施法会遭反噬,但他袖中安神香已换成真正药香:"大人染了风寒。" "死不了。"沈晏将带血的帕子扔进炭盆,火苗"嗤"地蹿高,"倒是御史大人……"他猛地拽过陌尘手腕,"这鎏金面具下,究竟藏着什么?" 面具边缘刮破皮肤,一滴血落在《廉政十策》上。陌尘正要挣脱,窗外惊雷炸响,电光中只见沈晏眼底猩红——不是错觉,他右眼真的闪过血色! "沈大人!"侍卫惊慌叩门,"江南急报,堤坝又决口了!" 沈晏松开手时,陌尘瞥见他腰间露出一角鱼符。那是……工部修堤的批文?与弹劾他贪污的河工银案有关? 雨更急了。陌尘回到御史台,展开沈晏"无意"落在他袖中的密信。烛火下,墨迹显出隐藏的第二层字迹——竟是河工银贪腐案的真正账本!末尾一行小字:"子时三刻,乱葬岗见。" 乱坟间磷火飘浮,陌尘的符纸在袖中无风自动。他看见沈晏孤身立在无名碑前,往火盆里扔着纸钱。 "三年前这里埋着三百河工。"沈晏的声音比夜枭还冷,"他们修的堤坝,被陈阁老侄子用稻草充石料。"他忽然掀开石碑,下面赫然是累累白骨,"现在,知道为何我贪那些银子了?" 陌尘的鎏金面具映着鬼火。作为国师,他早算出今年有大涝,却算不出人性:"以恶制恶,终将被反噬。" "那就反噬。"沈晏大笑着往火里倒酒,烈焰腾空照亮他半边狰狞的脸,"我等着看这天!" 回城路上暴雨倾盆。陌尘看着前方踉跄的背影,想起神谕"历情劫需入红尘"。他解下蓑衣疾走几步,却听沈晏嘶哑道:"别过来!" 闪电划过,那人官服后背渗出大片血迹。陌尘这才发现,沈晏腰间根本不是什么工部鱼符,而是块粗粝的磨刀石——他在用疼痛保持清醒! "沈明卿!"陌尘第一次唤他表字。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沈晏转身时,雨水混着血水从下巴滴落。他笑得像个疯子:"陌御史,你现在该做的...是写折子参我私掘乱葬岗。"说完直挺挺向后倒去。 陌尘接住他的瞬间,封印裂开细缝。怀中躯体滚烫如火炭,而神明的指尖凝出冰晶。他在天人交战间低头,发现沈晏烧得通红的手里,死死攥着半片从陌尘面具上刮落的金漆。 ## 暗室藏心 太医署的药香熏得陌尘眼眶发热。他站在屏风外,听着里面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鎏金面具下的皮肤还残留着沈晏滚烫的体温。封印松动的那一瞬,他差点就要冲破桎梏施展治愈术。 "御史大人。"老太医颤巍巍捧出染血的绷带,"沈尚书背上的旧伤……像是刑具所致。" 陌尘接过绷带的手一顿。三年前沈晏还是翰林院修撰,怎会受刑?他忽然想起乱葬岗那些白骨——正是三年前的雨季。 "啊呀!"里间传来瓷盏碎裂声。陌尘箭步冲入,只见沈晏半裸着上身趴在榻上,右手鲜血淋漓,地上茶盏碎片中躺着枚带血的铜钥匙。 "都退下。"沈晏声音沙哑得像钝刀磨砂。待众人退出,他突然抓住陌尘手腕:"御史台大牢的钥匙,敢接吗?" 钥匙边缘还沾着沈晏的血。陌尘凝视他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有几处新伤叠着旧伤,像是定期自虐所致。作为神明,他见过无数酷刑,却在此刻感到一丝陌生的刺痛。 "陈阁老的侄子关在御史台。"沈晏凑近他耳畔,气息灼热,"明日午时,会有人劫狱。" 陌尘瞳孔骤缩。这是试探还是陷阱?他刚要质问,沈晏却剧烈咳嗽起来,一缕鲜血溢出唇角。陌尘下意识伸手,却在触及前硬生生转向,只拽过锦被裹住他。 "下官会加强守备。" 沈晏闻言竟低笑起来,染血的指尖划过陌尘官袍上的獬豸纹:"错了……该让他逃。"他忽然压低声音,"跟着他,能找到真正的账本。"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沈晏眼底的疯狂。陌尘终于明白——这不是普通的贪污案,是沈晏用自己作饵,织了三年的复仇网。 雨幕如铁,陌尘的官靴踏过御史台阴湿的甬道。作为国师时,他一道符咒就能让凡人吐露真言,但此刻他必须遵循凡间的规则。牢房里那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正哼着小曲,丝毫不知自己已成诱饵。 "陌大人!"狱卒慌张来报,"沈尚书高烧不退,一直唤您的名讳!" 陌尘握紧牢门铁栅。神明不该有凡人的焦虑,但他袖中的安神香已经换成了真正的药散。正要移步,却听身后"咔嚓"一声轻响——牢房锁芯被人动了手脚。 "备马。"陌尘解下御史印信扔给随从,"去请……"他顿了顿,"请国师府的人。" 尚书府寝殿弥漫着血腥与苦药味。沈晏在锦被间蜷成一团,官服胡乱扔在地上,露出腰间缠着的染血白布。陌尘俯身查看时,突然被拽住衣袖。 "《洗冤录》……第三页……"沈晏烧得双颊酡红,却固执地指着书架,"御史大人……该看看……" 陌尘翻开发黄的书页,瞳孔骤然收缩。那页记载的正是——鞭伤检验之法。而沈晏背上的伤痕,与书中"刑部特制倒钩鞭"的图示分毫不差! "三年前……陈阁老用这鞭子抽死三百河工的领头……"沈晏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眸中血丝如蛛网,"现在,御史大人还觉得……我该走正道吗?" 窗外雨声渐歇,一缕月光漏进来,照见陌尘面具边缘的金漆又脱落一片。他感到封印在加速瓦解,而更危险的是——他竟然在考虑帮沈晏复仇。 "大人!"侍卫破门而入,"御史台遭劫!" 陌尘霍然起身,却被沈晏冰凉的手指勾住小指:"记住……黑吃黑……才是规矩……"话音未落,那人又陷入昏睡,唯有床头铜铃无风自动,响声如泣。 当夜,陌尘跟着劫狱的黑衣人潜入城南赌坊。暗室里,陈阁老的侄子正哆哆嗦嗦往《金刚经》上抄账目。陌尘正要现身,却听屋顶瓦片轻响——沈晏竟披着墨色大氅蹲在梁上,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沈晏的人?"赌坊老板突然掀开暗格,"正好,尚书大人要的'东西'在这……"他捧出的不是账本,而是一把刻着"明卿"二字的旧匕首! 陌尘心头巨震。这分明是……沈晏年少时的贴身之物?电光火石间,黑衣人突然暴起,匕首直刺沈晏心口! "锵!" 陌尘的符纸后发先至,在匕首距沈晏咽喉三寸处化为灰烬。这是他封印松动后第一次用法力,反噬如万蚁噬心。沈晏却仿佛早有预料,趁机将赌坊老板踹向陌尘:"接着!" 空中飞舞的账本被陌尘接住的刹那,沈晏袖中突然射出三枚银针,精准扎入黑衣人眉心。陌尘看得分明——那根本不是银针,是蘸了毒的琴弦! "御史大人现在可以写折子了。"沈晏抹去唇边血迹,踢了踢尸体,"参我……当街杀人?"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回程的马车上,陌尘发现沈晏右腕有道新伤——是琴弦割出的。作为国师,他知道京城最好的琴师每月都会去尚书府…… "十年琴艺,今日总算派上用场。"沈晏突然解开衣领,露出心口一道陈年疤痕,"看,上次有人往这儿捅,差点要了我的命。" 月光透过车帘,照见他疤痕上纹着极小的"廉"字。陌尘呼吸一滞,这分明是……道家镇魂咒!而沈晏不可能知道,这种咒术只有历劫的神明才会用。 "大人不信我?"沈晏忽然逼近,带着血腥气的呼吸喷在陌尘面具上,"那为何在赌坊出手?"他指尖抚过陌尘官袍前襟,"这里……有烧焦的痕迹呢。" 陌尘后背渗出冷汗。沈晏太敏锐了,方才情急之下用的符咒,竟被他察觉端倪。正僵持间,马车猛地颠簸,沈晏整个人栽进陌尘怀里。 "咳……抱歉。"沈晏要起身,却被陌尘按住肩膀。年轻御史的指尖按在他后颈某处,一阵清凉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是陌尘悄悄渡了一丝神力。 "下官只是好奇。"陌尘声音比平时低哑,"沈大人心口的字……是谁刻的?" 沈晏瞳孔微微扩大。这个角度,他能看见陌尘面具边缘新脱落的一小块金漆下,隐约露出冰晶般的皮肤。两人呼吸交错间,车外突然传来喧哗。 "走水了!" 陌尘掀帘望去,只见尚书府方向火光冲天。沈晏却低笑起来:"果然来了……"他转向陌尘,"御史大人现在有两个选择——回府写弹劾我的折子,或者……"他递来一把钥匙,"去看看我书房暗格最底层。" 火光照亮沈晏半边侧脸,那笑容让陌尘想起昆仑山上的雪狐——美丽而危险。当他接过钥匙时,两人的指尖在寒夜里短暂相触,一丝奇异的战栗顺着经脉直抵心脏。 尚书府的火势集中在西厢,书房却完好无损。陌尘用钥匙打开暗格最底层的铁匣,里面静静躺着一份泛黄的奏折——是三年前沈晏任翰林时写的《请查江南河工疏》,朱批"妄议朝政"四字刺目如血。 奏折背面是密密麻麻的名单,每个名字都被划上红叉,唯剩"陈璋"二字未划——正是陈阁老侄子的名讳。陌尘突然明白,这不是贪污案,是一场持续三年的血色复仇。 "找到了?"沈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披着被火星燎焦的大氅,手里拎着两坛酒,"三百条人命,换他一个凌迟,不过分吧?" 月光透过窗棂,照见沈晏衣摆沾着的血迹。陌尘注视着他颤抖的指尖,意识到这不是权臣的算计,而是一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在深渊边缘的独舞。 "为何让我知道?" 沈晏仰头灌下一大口酒,酒液顺着下巴滴在陌尘的官靴上:"总得有人……记住真相。"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鲜血,"御史大人若觉得脏了手……" 陌尘夺过酒坛一饮而尽。作为神明,他本不该沾染凡人的爱恨,但此刻封印下的心脏正剧烈跳动。当沈晏踉跄着要倒下时,他伸手接住了那具滚烫的身躯。 "沈明卿。"陌尘第一次直呼其名,"你当真……认不出我是谁?" 沈晏在他怀中抬头,目光迷离地望向那鎏金面具。忽然,一滴血泪从他右眼滑落,在陌尘手背烫出青烟——那根本不是血,是熔化的金漆! 窗外火光渐熄,而书房内的空气开始扭曲。陌尘感到封印正在崩塌,千年前的情劫记忆如潮水涌来……喜欢枕中二十一克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枕中二十一克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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