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河神庙前。
墨画小小的身子,与高大邪异的河神对峙,气势上却丝毫不落下风。
四周已成一片废墟,断垣残壁,庙宇破落。
大半河神庙,先被河神以无量血河的神通,全部淹没,又被墨画以神念显化的离火复阵,焚煮殆尽。
一片废墟中,仅存的只有渔修跪拜的广场,以及河神身后的大殿。
河神看向墨画的目光,含着深深的忌惮。
墨画目光倒是怡然不惧,但心里也觉得有些棘手,尤其是这种血河滔天的“神通”。
即便是修神念化剑的修士,除非剑意登峰造极,否则遇上这等强大的血河神通,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当年那位剑修前辈,应该也破了这血河神通。
但墨画推衍因果的时候,没看到。
应该是战斗之时,神念交锋的波动太大,模糊了因果,自己推衍的时候,才只是一闪而过,看不到具体的交战过程。
那位前辈,得的应该是太虚门的化剑真传,又经长年累月的剑道磨砺,才有如此神念之力,可以与神明正面交锋。
而一般修士,乃至一般神念化剑的剑修,遇到这等真正神明层次的“神通”手段,绝无半点生还的机会。
“这就是……真正的神明之力。”
“天赋神通……”
墨画心中震撼,随后又忍不住冒出一个想法: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学?”
神通!
这两个字,听起来就十分威风!
假如自己学了,那岂不是就真的跟神明一样厉害了?
墨画有点心动。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神明”,这个神通既然是先天的天赋,恐怕就不是后天能学的。
可惜了……
墨画又盯着河神看了看。
目前来看,他跟这只大鱼头算是势均力敌,真想击败它,似乎也没那么容易。
河神同样也是这个想法。
它看着墨画,神色之中多了几分郑重,以嘶哑的声音缓缓道:
“这几百年来,你是第二个,令本尊觉得如此棘手的人。”
“第一个,是一位剑修。”
“数百年前,他孤身至此,一人一剑,想灭本尊的道统,他的剑法,高深莫测,剑意凌厉至极……”
“若非本尊技高一筹,险些就栽在了他的手里。”
“但他剑意再强,本身也只是一个‘人’,改变不了神识脆弱的事实。”
“而你不同……”
河神目光微微睁大,含着几分惊叹。
“……你的神念,十分强大;神念杀伐,经验丰富;神念手段,也层出不穷,既能显化法术,甚至还能显化如此深奥的阵法……”
“可以说,你更像个‘神’,而非像个‘人’。”
“但纵使你神念再强,你的杀伐之力,也远不及当年那个剑修。”
“他的神念太极端了,神念化剑,神念即剑,所以他的剑能伤我,可我也能轻易重创于他。”
“而你的神念,攻防一体,强得太均衡了,即便我动用了神通,也杀不了你,可反过来说,伱也奈何我不得……”
河神神情冷漠。
墨画舔了舔嘴唇,“不试试怎么知道。”
而后他二话不说,又猛然冲了上去,与河神战作一团。
近身则以拳脚相搏,远了则以法术制约,偶尔显化几副阵法,炸一下河神。
河神与墨画周旋,或以白骨鱼叉,凝出血刺迎战,抑或施展血河神通,腐蚀墨画的神念。
但这次的神通,规模较小,仅在周身数丈之间,凝出血色的邪念之河,以此限制墨画的攻伐。
如此战了数十回合,墨画虽稍稍占据上风,但却难分胜负,也的确如河神所说,根本奈何它不得。
墨画忽而意识到什么,手蕴金光,一拳轰出,河神以血色妖爪挡住。
墨画趁机后撤,拉开距离,不悦道:
“你在拖时间?”
河神见墨画明白了,微微一笑,露出森白的獠牙。
“你是人,是人就有肉身,我只需将你拖在这个梦境之中,待你外面的肉身,腐化烂掉,或是出了意外,肉身消亡……”
“你这道神念即便再强,也成了无根的浮萍,要么身死神陨,要么就堕落邪化,变成恶鬼……”
“身死神陨,你便自生自灭。”
“沦为恶鬼,也会元气大伤,不是我的对手。”
“所以,从你进入梦境开始,本尊便立于不败之地了。”
墨画眉头皱紧,略作沉思,而后便坦诚道:
“我认输,我不玩了,你能放我出去么?”
河神眼皮一跳。
这个小鬼,脸皮倒是真厚。
它活了这么久,见过这么多人妖鬼神,没见过谁认输认得这么干脆,这么从容,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但它根本不信。
这个小修士,年纪虽小,但狡猾古怪,嘴里的话,一个字也不能信。
河神讥笑一声,并不作答。
墨画叹了口气,而后二话不说,立马转身就跑。
河神一开始还不在意,随后见墨画逃跑的方向,是渔修跪拜的广场,目光之中厉色一闪。
“小鬼,想坏我道场?!”
河神身化血水,邪念涛涛,立马向墨画追去。
可追了许久,一直追到广场前,仍不见墨画的身影。
“去何处了?”
河神皱起了怪异的眉毛。
它略作思索,猛然间感到一阵惊悸,惊道:
“大殿!”
这个小鬼,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隐匿了气息,在声东击西。
他想偷家!
河神气得须发皆张,立马血河倒卷,以更快的速度,回到了大殿前。
隔得老远,它便见到,大殿原本紧闭的大门,被强行破开了一个洞口,刚好够一个小孩子钻进去。
“好狡猾的小畜生!!”
河神大怒,立马冲进大殿。
大殿之内,血绸金盖,雕梁画栋,奢侈华贵,摆着各种头骨雕刻的摆设,以及血色邪念化作的明珠。
宛若一座,河底的小龙宫。
只不过这个“龙宫”,血色浓郁,白骨森森,多少阴间了些。
而在大殿中间,有一座祭坛。
祭坛浮雕古朴,陈设华贵,肃静而庄严。
祭坛中央,是一个金石铸就的河神像,模样与河神一般无二,但其头顶,嫁接着两只羊角,看着十分怪异。
而河神像下,摆着一个供桌。
供桌上,摆满鱼鲜祭品,细看全是人的骨肉做的。
供桌中间,供着一个琉璃色的鱼缸,里面全是血红色的小鱼。
供桌下,则跪着两个孩子,正是于大河的两个儿子。
此时他们正向河神像虔诚下跪,两只特殊的血鱼,游荡在他们的脑海,似乎在“同化”着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似乎在被“异化”,口颊生出血色鱼鳃,皮肤生出青色鱼鳞,手足也有鳍化的迹象,似乎在一点一点,变成两个“小河童”。
而此时,墨画就站在祭坛前,摸着小下巴,一边思索,一边微微颔首。
首先,他猜得没错。
河神施展无量血河神通,淹没了大半河神庙,但唯独两个地方没淹,一个是广场,一个是大殿。
广场中,有河神的信徒,是布道的根基。
大殿门是紧闭的,自己没进过,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但河神不曾淹没大殿,必然是因这大殿中,有着和布道根基一样重要,甚至更重要的东西。
既然难分胜负,墨画便想着不如一窥究竟,所以假装逃向广场,实则施展隐匿术,偷偷折返,破了大殿的门,进了河神真正的“老家”,看到了真正的祭坛。
河神根本没料到,墨画竟还会隐匿。
更没料到,墨画胆子如此之大,心性如此奸猾!
它看着墨画,气得浑身发抖。
墨画站在祭坛前,对着河神眯眼一笑。
河神瞬间明白墨画想做什么,不由心胆俱颤,惊吼道:
“你敢!?”
墨画自然没什么不敢的。
他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端起琉璃鱼缸,猛地摔碎在地,将鱼缸里的血鱼,一一踩死。
之后抬起一脚,踢翻了供桌,转身又是一脚,踹倒了河神像,甚至还跳到河神像的头顶,掰断了河神像的两只羊角。
墨画动作极快。
河神距离较远,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墨画胡作非为,转眼间就将整座祭坛,折腾得狼藉一片。
河神的心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