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严况目光沉沉冷声道:“张嘴。”
一声令下,梅开二度,严况干脆再次把整碗茶灌进了他嘴里,程如一猝不及防,被呛得连声咳嗽。
严况下意识想替他拍背顺气,才抬了手却瞧见他背上漏出来的伤,遂缓缓放下。
“严大人……你若非要如此请我喝茶,那我……我宁可不喝……”程如一自行顺过气来,依旧无力的倚在严况身上,心觉尴尬却又动弹不得。
程如一踌躇道:“我说严大人……要不然,你先帮我,挪一下,挪一下……?”
严况斜瞥他一眼:“还能贫嘴多话,可见是无恙了。”
方才颠簸之间,程如一身上披着的外袍散落了大半,烛火此刻映出他薄肩细腰,以及被道道血痕布满的苍白肌肤。
烛火晃得严况视线不稳,他定了定神,方替对方拉拢了衣衫,扶着肩膀让他侧躺了下来。
程如一有些意外,局促不安道:“罪人一身血污……恐怕,会弄脏了严大人的宝榻……”
“还记得那人长得什么模样吗。”严况只懒得接话,开门见山例行询问。
程如一眨眨眼思索道:“不记得……这牢里太暗了。”
方才思量之间,程如一也已经大致明白了。此刻有那么多人都想让他死,可恰恰是眼前这个最凶最狠的阎王,救了他的命。
思及此,程如一忽地笑了一下,视线绕开眼前人,盯着别处喃喃道:“程某死罪难逃,兴许还是极刑……大人又何必多此一举,揪着罪人这条贱命,不肯放呢……”
严况敛藏情绪只正色道:“你身上疑点诸多,陛下尚未定罪,严某也不过是尽;
“严大人。”程如一出言打断:“你是真的公正廉明也好……是受谁所托也罢……”
“总之我是不会谢你这救命之恩的。”程如一闷声阖眸。
此时门外传来老狱卒吴五的声音:“严指挥,张医官来了!”
严况沉下面色冷然应他:“我从未要谁谢我。”随即又对门外道:“进来吧。”
程如一也没什么力气再去还嘴,索性闭着眼不再回话了。
张医官提着药箱入内来,先是向严况行了礼,随后才搁下药箱,替程如一把脉。
严况颔首回礼,随即问道:“如何?”
张医官微微点头道:“脉象虽然虚浮无力,但已有恢复之相,性命之忧。指挥可是及时给他喂了解药?”
严况道:“并非是真正的解药。劳烦大夫为其施针,查探是否有余毒未清。”
“指挥客气了,这本就是老朽分所应为。”张医官说罢便取了针袋展开,再点上酒灯,取银针燎过针尖,随后翻来程如一掌心,对准食指两侧刺了下去。
“唔……”钻心之痛直抵心尖,程如一不由得闷哼了一声。张医官见状抽针拔出,对着火光细瞧一番,又闻了几下,才用棉布包着放进药箱。
“这毒厉害得很啊……还好严指挥救治及时,否则就算是华佗在世,恐怕也难以回天。不知严指挥是给他吃了……”
张医官忽然一顿,随即皱了皱眉,带着疑惑又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严况:“严指挥,您不会是把那……”
“大夫,还请借一步说话。”严况说罢起身做请,张医官只好提着药箱跟他离开。
程如一闻声微微睁眼,眼前只剩那唤做吴五的老狱卒。
吴五自知不好跟上去,也不能把一个朝廷钦犯单独扔在这儿,干脆拉了个凳子大喇喇的坐下了。
程如一搓搓指尖试着开口搭话:“这位……官爷。”
“嚯,恁活了!”吴五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给吓了一跳:“活了就好,活了就好,不然我们指挥……”
吴五话头一转,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唉,我这多嘴多舌的,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啊!”
程如一蔫蔫道:“……官爷不必担心麻烦会死在自家地盘,让你们白担罪名。但罪人斗胆问一;
“诶,恁好没良心!”
程如一却被吴五打断,只见这老狱卒脸上的每一条褶子里都写满了不乐意。
吴五扭头看向门外,确认严况不在才又开口:“就算是皇亲国戚来了镇抚司,那也得先吃一顿杀威棒。你先前对我们指挥那般不敬,指挥他就算直接杀了你,那也不是不成……”
程如一闻言眸光低垂,刚想说些什么,吴五又道:“我们指挥就是好心!看恁家中穷的叮当乱响,想着恁应不是什么大恶人,才心软待你……罢了罢了,说了也是白说……啊对,恁刚问什么?”
程如一被吴五数落的抬不起头,仍是应道:“官爷……所以您知道,严指挥给罪人施舍了什么灵丹妙药吗?”
从那张医官的反应里,程如一便察觉到那药不一般。
吴五心道自己哪儿知道?嘴上却没开口,只瞥了他一眼,继续看着门外。
……
静室对面西堂里,张医官忧心道:“严指挥,你当真给那犯人服了雪清丹吗?”
严况不加掩饰道:“是。若非雪清丹,他必死无疑。”
张医官一脸痛惜,对着严况连连摇头:“严指挥您糊涂啊……如今世上也只有那药能让您……”
话至此处,张医官面色为难,竟有些难以继续,只能长叹一口气道:“唉,严大人这是何必呢。”
严况反而坦然道:“无妨。一颗雪清丹于他而言,能换整条命。于我,不过多得个数日数月,又有何用。”
张医官惋惜道:“唉……严指挥自有决断,老朽自是不便多嘴。”
忽然,外头一阵响动,不远处传来了刘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