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得好晚。"尹莲说。 "你?留在教室学习?"她表情冷漠，"骗谁。" 她随手翻了几页，"你居然真做了?" "不可思议。"尹莲评价。 靳祈对着题看了一会儿，很快就想出来了，用左手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些步骤给我解释，"答案的方法有点超前了，不是每个老师都会讲这种方法，你按照我的步骤，先这样"靳祈好像确实是个好老师，她讲得很清晰，而且很快就讲完了。于是我每天都带作业和题册过去写，靳祈把桌上的水果和花堆在地上，我就在桌上学习。 "看什么？"她问。 于是我们随意地挑了一部两个小时的电影。那是一部安静的充满情绪的电影，我看了半个小时就困了，倒在沙发上沉沉睡去。尹莲一直在看，直到我醒来，她依然在全神贯注地看。电视机的光打在她脸上，我看到她眼里的泪光闪烁。 她点头，"那个小孩si在异国他乡。" "还有二十多分钟就放完了。" "没关系。"她看着电视，随口敷衍我这么一句，但仍然抓着我。 "嗯。"我迷迷糊糊地说，"为什么你哭了。" "什么算流浪?怎么才能结束流浪。"我躺在柔软的床上，尹莲睡在我旁边。 "尽头在哪里？" "" 考试补习卷子考试补习卷子考试我好像和一堆人包裹在一起被摁进模具里，各自砍掉身t里突出的部分，挤出统一的畸形的完美的形状。 我趴在桌子上，说我不想读书了。靳祈说好，不想读就不读了。 吵闹的烟花和人，傻子一样的晚会，高考前整个学校自我感动的仪式。晚会的nv主持人是安晴雨。她站在台上像八音盒一样发出千篇一律的音符。我坐在台下看着周围的同学像神经病一样感动流泪。他们的感情如此强烈而持久，他们可以几年如一日厌恶我，也可以因为几句关于光明未来美好前程的话热泪盈眶。我没有感觉，只是无聊，就这样带着不合时宜的表情上台，领奖，下台。下台的时候我看见站在角落里的安晴雨，她正在注视我，我知道她一直像蜘蛛一样用她无数的复眼注视着我，随时准备找准机会向我爬过来。 于是我扭头就走。 ""我听她说话，看她逐渐露出的笑容把眼泪冲淡，而浓郁的恶心感觉把我的胃，口腔，脑袋全部塞满了。 晚会结束后是自由活动时间，她找到我了。她妆都没来得及卸，衣服也没换，就直接来我们班的集合地找我，似乎生怕我跑了。 "滚。"我说， "安晴雨，你别b我。" "怎么？你要把你知道的，关于我的事全部说出去?"我笑了，"你说啊，反正我早就声名狼藉。" "啪!"我忍无可忍地扇了她一巴掌。她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以为她会愤怒，会嘶吼，可是她没有。她的眼神变得惶恐。我想起来，b起我的生气绝望痛苦，她更害怕我跟她决裂。 一只手将人群拨开，我被人抓住了。不是安晴雨那种指甲嵌进r0u里的抓住，而是有力的拯救下坠之人的绳子。我回头，是陆宜。她走到我前面，下意识地把我护在身后，然后一把抓起安晴雨强迫她站起来。她微微靠近安晴雨，低声说:"如果不想让我把今天的事告诉尹莲，就自己看着办。" 我想我走在她身后， 我们坐在c场的角落里，陆宜说:"郁倩，我知道你需要什么了。" "希望。" "不，"陆宜解释，"不是对别人的希望，是对你自己的。" "对，你自己。你有想做的事吗？哪怕是幻想。" "那重要，因为你总是不安。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假期我质问你的时候，你没有强行解释，没有告诉我她们对你做的事。那个把你关进地下室的nv人，她很虚弱，只要你用力反抗她，你就能逃脱。靳祈的笼子，你很快习惯了被关在那里的生活。那个nv人想带你走，你就轻易地跟她走了。还有你的姐姐，你那么纵容她" 陆宜接着说:"如果安晴雨继续sao扰你，你会怎么办?" "如果她仍然长时间地sao扰你呢？" "郁倩，你根本不在乎自己，所以总是放任自己被摆布。" "那你为什么会不安?"陆宜问。 "你有，连我都知道你有。你跟我待在一起的时候，你在笼子里的时候，在地下室，在家的时候，你都在不安。可是当你平静下来你又会觉得无聊。" 我没有再说话。陆宜的话让我绝望，她揭开我的伤口，指出我的空洞，可我还是无法弥补它，只能确定它坏了。我没有想做的事，想要维持的关系全部破裂，而我还是只能依赖这些关系 "不是!"我意识到她要提起谁，抢先一步开口，"她已经!她她" "陆宜，秦湘她"我再也说不出口，只是望着陆宜。 她把我的头发别在耳后，用手指擦去我脸上的泪痕。"我没有想要b你。"她说，"我只是想你好起来。" "你会好起来的。"她坚持，"你只是太消极了，你会好起来的。" "你能抱我一下吗？"我问。 "把我举起来。" 此刻我的生命也被陆宜高高托举起。 "只要练习就可以了，一直一直练习。而且你很轻。" "陆宜，你有想考的大学吗？" "太好了，我也没有想考的大学。" "无所谓。" "靳祈之前跟我说过，你姐姐一定有很多安晴雨的把柄。"陆宜回答。 "郁倩你要好好地生活。我不想你随意离开。"陆宜说。"你很轻，像一只鸟，随时会离开。" 一只黑鸟，带我穿过si亡之林。 我喜欢周六的夜晚，因为第二天没有课。我们补习完回家，想到沿着这条路走到分别，我回到家就会看到尹莲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或者ch0u烟，那么惬意，轻松。 "来接你放学。"靳祈说，"所以你赶紧上车吧，跟你的好朋友说再见。" 靳祈没有看陆宜，她一直看着我，等着我说话。 按照原来的想法，我是想跟陆宜一起走的，可是我好像很久没有见到靳祈了。我居然有点想念她。我想起她出院那天说要给我一个惊喜，可是我并不想看她出院，于是那天没有去。我觉得她待在医院里是安全的，我每天放学都可以见到她，安静地看书的她。出院之后她又会变成疯狂的，无法理解的靳祈。我不知道要做什么选择。 "si去的人是幸福的，他们的不幸暂停在了si前一刻的痛苦里。"她说。 我跟尹莲说我要吃糖醋排骨。 "好。" ""毫不意外地收获了两个无语的表情。 她说完递给我一个小盒子，说:"那天想给你的礼物，可惜你没有来。" 车开始行驶，逐渐离我远去。 一枚x针，图案是一只黑se的小狗，嘴里叼着粉se的ai心。我拿着它左看右看也没有看出有什么出众之处，它确实只是一个普通的装饰品，甚至不如盒子jg美。 "为什么送我这个？"我没有回答她。 "就转手送给我了？ "嗯。你不喜欢?"她问。 晚饭。 当然好吃。这不是废话吗？但尹莲喜欢听我说这种废话。她没吃几口就饱了，放下筷子让我多吃一点。我们吃的都不多，我们一样消瘦。 "你在说谁?" "小郁，如果你已经发觉一个人变了，那她早就完全改变了，哪里都变了。只是整t还能拼凑出一个形状。" "因为你没有变，你还是会选择维持和她的过去，你还是你。就算你变了，你也察觉不到。"尹莲看起来有点出神，她像在回忆什么，又像只是单纯地走神。 "感觉累。" "我选高兴吧，考完终于不用天天上课写作业了。" 高考。 高考完的晚上，我收到了一堆人的晚饭邀请，可我谁都不想见。不想出门，不想说话，只想和尹莲倚在一起，随便看她觉得有趣的电影纪录片v，音箱传来歇斯底里的音乐，金属碰撞，五颜六se的乐器，歌手低沉的嗓音，嘶吼。我们陷进沙发里。她的影子慢慢覆盖我，我感受到她的重量，她的皮肤。她在啃食我，啃我的脖子，rt0u，我就是这样变成一棵被她啃烂的树，从小到大，从里到外都在腐烂。我的心脏分泌出眼泪，变得cha0sh。恍惚地，我看到尹莲手臂的肌r0u，她的手在我的身t里ch0u送，我被她的指节顶得上下摇晃，沙发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我的身t在尖叫。我让她用力，我诱惑她，t1an舐她，她的动作更加猛烈，我疼痛，疼痛又快乐。尹莲ch0u出手指，伸到我嘴里搅弄。我抬头看她，背着光，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y霾。 我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手机上又有一堆未读信息和未接电话。房子里只剩我一个人，游魂一样穿行在各个房间里。 老师发信息说了各种没用的注意事项。 叔叔给我转了一笔钱让我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注意安全。 靳祈说想见我。 我又去见了那个nv人，在她们的家里。 短短几个月，她几乎吞没了这个家，成为实际的掌权者。秦湘的si使得病入膏肓的丈夫把留给秦湘的巨大遗产转移给了她，这些遗产加上她原本的gu份，使她变成最大的获利者。之后她将继子送出国。她终于获得他人难以企及的金钱和权利。 "你的愿望实现了吗？"我问。 她又说:"你知道愿望是怎么诞生的吗？就像这样，好奇。我被迫嫁给一个b我大了一轮的男人，他有钱。他有钱到可以左右我的婚姻，c控我的家人。我想知道他到底多有钱，他有多大的权利。我待在他身边的时间越长，我就越想知道。直到他逐渐老去，我看到他的东西近在咫尺。" 她回忆着以前的事。从她语言g勒的身影里，我看到一个年幼的尹莲，她笑着附和爸爸的话，去做父亲要求做的事，事情有条不紊，内心一片空洞。 她就是这样接近我，因为她在黑暗里0索到我，她不想知道我是什么，她只想知道自己触0了会怎么样。尹莲就靠着这样的"愿望"活着。没有愿望的时候她打开电视，对着看了无数次的电影流泪。 "我不知道，只是因为想这样做。" "现在呢？要不要去看秦湘?" 尹莲在一个夜里回家了，把行李箱扔在地上，倒在沙发上ch0u烟。电视机亮着白光，郁倩倒在沙发上睡着了。闪动的光照着她的长睫毛。尹莲坐到电视机正对面。屏幕上播放着与屏幕尺寸不符的视频，孩子单纯的笑脸，风景向远方延伸。尹莲知道接下来车会停下，男人下车进入房子。她去年看过这个电影，前年也看过。 "你回来了。" "我想去旅游。" "一直呆在这里太无聊了。" "和谁一起去?" "我以为你会和那个陆宜一起去呢。" "是吗？" "你要把陆宜抛在过去了。"尹莲说。 尹莲发现郁倩越来越像自己，冷漠的，随时可能抛弃一切的自己。 "不知道，以后再说吧。" "我当然长大了。" "你一个人，会不会不安全?"尹莲问。 郁倩已经发觉了她们会突然si去，只需要一闪而过的念头，一点灵感，一个危险的想法，si亡就突如其来。她们被困在过去的影子里，她们都没有以后。 天sey沉，看起来将要下雨，我不想出门。可是我已经答应了靳祈陪她吃饭。 我拆开。 "什么意思？"我问。 "" "我"真心和誓言在我面前。我低下头，回避靳祈的眼睛，说:"我不愿意。" 我想起靳祈监禁过我，把我关进笼子，过和她完全同步的生活，这就是她的"在一起"。 "不允许，小乖，这个问题只能有一个答案。" "不要。"我下意识地说出口，试图挣脱她的束缚。很轻易的过程，只挣扎了一下，就远离了她的手。就好像这双手不是那双把我摁进水里，让我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的手。 啊我想起来，她的手才刚好没多久，因为车祸。车祸杀si了掌控一切的靳祈，留下我对面这个神情迷茫的nv人。 "什么?" "" 我已经知道如果是戒指会怎样了。 "可是我不接受，我讨厌没有你的以后。"靳祈说，"我不要再失去你。" "真的不能和我在一起吗？"她的眼神中竟带着哀求的意味。 "为什么" "那就依赖我呀！"她情绪激动。 "我的小狗又要离开我了吗？" "你是你们都突然黏上我，被我轻易骗回家，又义无反顾地离开我追都追不上。"她颓然地说。 "你不能si了。"她说出这莫名的话。 "因为小乖"她过了好久才继续说，"si了。" 我于是决定不要si去，我不要成为她的伤口，我不要她坐在雨里哭泣。 "我答应你。"我做出像永远一样的承诺。 "再见了。"我说。 然后我离开了。雨声很快淹没了身后的其他声音，我不知道靳祈是否已经离开。 "怎么突然要去旅行?" "嗯。" 再、见。我读出她的话。 "再见，陆宜。" 我独自漫步在街上，沉重的步伐逐渐变得轻快，我像一片蜷缩的树叶，终于舒展开皱巴巴的身t。 "很好玩，这里的夜市。" "我不知道，我明天会坐高铁去另一个地方，离这个城市不远。" "够，我妈和叔叔转了很多钱给我。尹莲，我喜欢这个城市，它不像我们那里总是下雨总是燥热，它的风很大，天空晴朗。如果能在这里读大学就好了。" "我只是想知道别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我要上高铁了，再见。"再见。"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周围的景se飞快后退，风景被拉扯成一抹又一抹颜se，逐渐重复而单调。我靠着墙壁，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