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琦轻摇檀扇，坐在榻边好奇打量着容曜瑞。 容曜瑞局促不安，摇摇头。 景元琦来到窗边，横楣之下看不出外面的状况。 他仔细听了听，发觉那叫声实在粗哑，紧张了起来：“公主……” 窗外人立马回道，“公主，我们早赶了，可不知为何，明明没了鸟，还会有声音。” 景元琦看了他一会，忽然说道，“你别去。” 她继而又说，“因为我害怕。” “也许吧。”容曜瑞干巴巴地回应，僵硬地坐回了床榻。 但过了一会，容曜瑞的脸庞又重新出现在她眼睛里。少年似乎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伸手握住她的肩，可还是不断回避她的目光，艰难说道，“公主，今晚我们就这样歇下，可以吗？” “嗯。”她轻声道。 她不知为何很烦躁，不去想容曜瑞，便去回忆宫中的一点一滴。 自始至终，他们的眼睛从未对上。 唉，公主、公主…… —— 这一留就是到了傍晚。熟透的太阳落进每一个人的爵杯里，在苦甜苦甜的琥珀酒上敷了散碎的金箔，酣酣催动开今日的长醉不醒。 有香灺细微散落，旁边一个宫女为炉内续添上了香料，没注意到那烟灰。宫女低着眉，脸上不见悲喜。 丝竹声起，殿内已经再传呈上自湘、吴二地的美酒。配上美姬歌舞，这君主亲赐的欢娱，不可谓不让人醉生梦死。不去思考今夕何夕，只待更漏悄然而逝。 容曜瑞那柔怯又担忧的声音，在糜烂的宴会中蠹蚀出虚空的洞。景元琦转头，于洞中望向他的眼睛。 景元琦轻轻放下酒，笑了笑，“好。” 宴席依旧，众人皆醉。 容曜瑞刚想回答，不料接着那声音猛然尖锐，节奏加快，犹如击鼓鸣镝，鬼面傩舞，十分激烈癫狂。 忽然，清冽的琴音传来，让那空洞浩大的乌啼竟慢慢被冲散了。鬼魂似乎自洿宫虚陵、黄泉幽壤中赤足走来，垂至地面的黑发披了一肩深重冷霜，渐渐融成泥泞的月色一般的雾气。 它抬头，看向公主和她的驸马，白如纸的脸上霎那间绽放出邪恶讽刺的笑容。它指尖竖在唇上，笑的弧度却在不断加深。 青年似乎与她和容曜瑞相似年纪。他一身冠带，衣袖翩翩，白净的脸上一派平静从容。 “陛下谬赞，犬子只是搬弄小技而已，岂能与大人们相提并论？” 容曜瑞倒是有些愣怔。 他听到了她的话，反应过来，自己早已松开了她的手，便再次覆了上去。 景元琦不解，“他们？” 她没再出声。青年行了礼就回去自己的座位，面上依旧镇定。他在一众贵族子弟中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慢慢适应他们的言行举止，笑着同周围点头应是。也许因为刚才那场幻境，景元琦总觉得这个人好似在夜里盛开的梨花，从幽冥而来，阴气森森。 景元琦胡思乱想着，而眼前的歌舞依旧令人烟花缭乱。堂上的众人心思各异，那些小孩子看歌舞倒是执着积极，目不转睛盯着那翩然衣袂。 “阿姊。” 容曜瑞见东宫来此，连忙行礼：“殿下。” 见她这么说，容曜瑞有些犹豫，不过还是朝他们行了礼，转身离开了这里。 景元琦不想让气氛变得苦涩凝滞，打趣道，“驸马终究只是驸马，你不是早知道其中的道理吗？” 景令瑰低头沉吟，犹豫道，“大概过半月。” ----- “殿、殿下！ 景令瑰不禁皱眉，“怎么了？” “太子啊，是不是这芙蓉鸟的叫声太好听的点？”历经沧桑的帝王的嗓音也是沧桑的，带着永不消散的沙哑。 “动物终归有命数。移居于此，惊吓而亡，果真胆小不堪。” 后面跟着一个官员，面貌陌生，见皇帝看着自己，连忙说道，“世间鸟类叫声大抵不过都是一样，只是在山林里，则为空磬音；在寻常人家里，则为乐事音；在明月下，则为寂静音；而在深宫中，那就是靡靡音了。” “先前谢公曾夸自家侄儿是芝兰玉树，今日见到吾家太子，颇觉真是皇家子弟的标杆啊，芝兰玉树应该勘称是凤表龙姿啊。” “不言重，”景峥眼角的皱纹再次显起，接着又说了一句足以震撼他的话：“阿归，你七日后，去京口祭拜先祖吧。” 皇帝重重叹了一口气，“你我父子之间不用如此说话，我主意已定，你就不要推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