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中宫日复一日就这样等下去，见着那襁褓儿逐渐会咿呀叫唤，会跌跌撞撞朝她走来，也没见再来一个人把她接回原来的住处，去看望生病的兄长。 “我们拿着这个东西做标记，你埋起来，我来找。”景元琦手上是一根骨头，前几天在花园里发现的，正好用在这个时候。 “哎呀，不热么，你们满脸都是汗。”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回头一望，是绿摇。 等绿摇凑近景元琦的身旁，景元琦闻到她身上有浓郁的香气，呕得她非常不适。“绿摇，你身上怎么这么香啊？” “刚出去一趟，也许沾上了什么味。”绿摇笑着说。 绿摇过去把景令瑰抱在怀里，景元琦在前面走着。景令瑰闻到她怀里的气味，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有话要跟你们嘱咐，都过来点。” “以后少去香炉那里……还有，盯着他们一点，莫让他们去御花园。” 她此刻眺望闷得已发青的天，鼻息被密实的香气所桎梏，眼前顿时一黑。绿摇想起白天黑夜都在干活的农家，舂米织布的母亲，采桑拾果的大姊……劳累的血汗已经飘然而去，在梦中仅剩筋骨的疲惫；那醇厚的稻香果香，依旧在血腥的皇宫撩动着她，血脉牵引她的思绪，让她早日回到粼粼的莲池里。 她回过神来。 不同于整天玩闹的孩子们，宫人或多或少知道点什么。即使是侍弄花草的闲活，他们也很少能高兴起来。 他所怀抱的女子已成冢中枯骨，所有罪孽执着也已随着她的逝去变得不知本来面目，徒留人世的景峥恍惚以为自己依旧在吴地为藩王，看着江南莲女乘船摇过绿塘，在夜中拨开莲花去往月升之地。 皇后很快出来迎接他了。 景峥见这个女人波澜不惊的模样，压下些许不适，正好女儿不在，他就直接开口询问：“从你这里到望仙阁，一刻钟便可以走到，为何不见阿绮？” 他盯着容南莲，可她向来如此傲慢诡僻，难以刺痛她的心房。 话音未落，他便捕捉到容南莲愤恨扭曲的面庞，对方也是伪装好手，顷刻间又是盈盈一笑，点头称是。 当天夜晚，姐弟俩就跟着一干宫人，离开了中宫。 生母均前后崩亡，这本无此孽缘的姐弟二人，未来命运也有些迷离恍惚。景峥担心孩子，便下旨让道易二家为孩子们祈福和占卜。 她的衣裙灿烂得有些刺目，如同浮在暗湖上不惹尘埃的落花，肆无忌惮地冲破了所有隐晦的心思。 景元琦看着郑菟。 郑菟笑了，低下头凑近她的脸庞，紧紧直视她的眼睛。 景元琦喃喃道，“凤凰”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望向这无比高大的女人。郑菟捂嘴轻笑道，“公主殿下，我要走啦。这次，我真的是要走了。” 门外的天尽头，正好有只被霞光染上色彩的大鸟。景元琦清楚地见到，郑菟的衣袖化成了修长庞大的翅膀，朝那里飞过去了。 景元琦殷切地点点头。在她探究的目光下，绿摇叹息了一声，说：“郑菟已被陛下遣走了。” —— “秉全，郑菟在哪里？” 微弱的叩击声顿时停止了。秉全耳尖得很，立马捕捉到了君王的变化，内心不自主忐忑起来。 景峥很久没来过中宫。一到中宫附近，他就望见大片大片的夹竹桃，花桃茎竹附近衰颓的潮湿气息到处飘摇。紧接着，被霭风送来的密实香气让他有点心慌，这不是活人该闻的香。 他遣散了宫人。跟自己的皇后在一起，不需要旁人在场。 屋内有女子细细的呜咽和似哭的呢哝。景峥叹气，拨开迷昏的云雾，“皇后平日也如此爱玩么？”随即推开了门，他波澜不惊地看着皇后和床上的女巫。 郑菟大气都不敢出。自己今天，恐怕就要死在这里了。 “那我呢，陛下。”容南莲依旧笑盈盈，双乳微颤，半分不见胆怯。 容南莲笑道，“是什么毒药呢？陛下可以告诉我嘛。” “吐出来几口，就再吃几朵。皇后挚爱此花，想必能以花为食，填肚馈肠。” “是……陛下。” 郑菟不明所以，但皇帝实在恐怖，便硬着头皮用死结把容南莲手脚捆住。 她猛地抬头，尖叫，“陛下！” 珠帘轻垂，纱幔静落，女巫呜咽啼哭，而帝后于中宫恩爱。 一霎间，皇帝掀帘而去，留下长久的烙印的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