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宇飞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她甚至不想等明天,但是在出租的单间里陈川给她的纪念章和攥著周觅给她的“护身符”犹豫良久,还是把焦躁担心的情绪压了下来。
一方面她怕自己这么贸然过去反而会把负面情绪传递给周觅,另一方面她知道就算自己现在去了,也於事无补。
她一宿也没怎么睡著,辗转反侧影影乎乎梦的都是还在第四旅那会儿跟陈川还有周觅相处的点点滴滴,本来约的是十点在总院门口见,她心里七上八下地根本等不到十点,早上刚过九点就打车到了第四旅的大院门口接霍棠和秦知夏。
从被停飞之后,第四旅这一片一直是她刻意避开的地方,但现在被事情一激,什么忌讳也顾不得了。
眼看就要国庆节,平州马路沿途有工人在往灯柱上掛中国结,赶上周末,一路车水马龙的,总院在城东,过去要经过平州最繁华喧闹的商业中心,结果就遇上了肇事大塞车。
以最大的购物商场为中心,从前面的环岛一直到商场前面的十字主马路,全都堵了个水泄不通。
其实霍棠她们对这块儿地方都挺熟悉的,第一次是三十进十那会儿,她们四个来这里买东西吃火锅,第二次就是六进四,特训班这边男女飞一起约到这边来吃庆功宴和散伙儿饭。
距离上次聚会还没过一个月,竟然就已经物是人非成这样了。
坐在一动不动的车里,看著外面到处都很眼熟的景色,副驾上的李宇飞嘆了口气,“第一次来这边吃饭的那天,你和知夏不是吃完继续逛去了么,我跟著周觅的摩托先走了,其实那天回去的路上也在这里堵车,但她带著我在车流里左衝右突的,转眼就过去了。”
霍棠目光黯然,但语气还算是乐观,“大夫说她养好了的话,活动是不会受限的,骑车跑步搬砖打架的,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李宇飞自嘲地笑了一下,“可就是不能飞了,是吧?”
霍棠嘆了口气,李宇飞菲薄地摇了摇头,“有时候真是应了那句话,『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我是这样,周觅也是这样,陈教练……更是。”
“別那么悲观呀,”秦知夏伸出手指在后面绕过椅背轻轻挠了挠李宇飞的脖子,“没听过『东边日出西边雨,东边不亮西边亮』吗?你看你现在都准备考研了,说不定之后的领域更適合你呢。其实我相信周觅也一样,总还是能找到另一条路的,但我不敢跟她说,怕她觉得我是站著说话不腰疼。”
“你直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还差不多,『东边不亮西边亮』?没听说过,”霍棠戳了下秦知夏的小脑袋瓜儿,逗了个笑话,“我倒是知道『东边日出西边雨,西边日出不可以』。”
“嗐,”秦知夏顺著她的力道晃了下头,跟著笑起来,“也没毛病。”
虽然昨天电话里说了不让霍棠她俩来,但以周觅对她们的了解,也猜到了拦不住。
她现在的確是不太想看见霍棠和秦知夏,看见她们就想到自己身上的这伤从此以后再也飞不了了,心里憋著的劲儿过不来,因此乾脆不如不见。
所以为了躲避霍棠她们,她整个上午都在睡觉,所幸睡得也並不敷衍,受伤之后大量失血让她伤了元气,这会儿体力精力一直都不太跟得上,加上养病期间也没什么其他事情可干,她对以往感兴趣的东西也失去了兴趣,所以平时也一天里大部分都在睡觉。
不巧的是霍棠她们遇上了堵车,原本十点就能到的路,愣是拖到了快中午饭才到,正好护士来给周觅拔针,第四旅航医那边的护士一进门就挺开心地对刚拔完针的周觅喊了一声,“周觅,你看谁来了!”
谁来了?谁来了我都不想看……周觅一言难尽暗嘆一声,躲了一上午,结果没躲过去,这一上午的觉都白睡了……
人都进屋了,她就算再不想见也不能把人往外推了,只是转过头在看见李宇飞的时候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宇飞?你怎么……”说了一半就觉得不对,她看著霍棠和秦知夏,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了气,“你们告诉她干什么!”
李宇飞把带过来的和水果都给护士了,看见她就几步走到病床前,她明明很著急,但声音却很柔,“怪谁?还不是昨天我给你打电话,你不但不接还给我掛断,傻子也猜出来肯定是有事儿了——你怎么样,伤口癒合的好吗?別的地方呢?有没有伤到?”
李宇飞去握周觅的手,被她躲开了,她笑了一下,有点讥誚甚至是偏执的样子,沉默片刻后,忽然冷著声音无比平静地问:“那你呢?你大老远地跑过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看我跟你一样,也不能飞了,是不是会觉得安慰一点儿?”
李宇飞僵住了。
霍棠抢步上前,插进了她们之间,“周觅!说什么呢!”
秦知夏眼睛都瞪圆了,赶紧解释:“她一直在平州没走,昨天知道你的事儿就说好了今天跟我们过来看你,她是担心你……”
周觅深吸口气,別过头没吭声。
李宇飞扯了下绷著脸的霍棠,释然地摇摇头,“没事,我知道她不是诚心的,我刚被停飞那会儿其实看你们也不顺眼得很。”
她本来就事论事,没想到“停飞”两个字却刺激到了再也飞不了的周觅,但在刚才连她自己都始料未及地疯了一次之后,这会儿勉强还能把情绪控制住,於是就在被子下面攥紧了拳头,偏过头没吭声。
霍棠皱眉还想说什么,被秦知夏拉开了,“好了好了,一言不合什么的,老周不是总说掐一掐架增进感情嘛,306床头打架床尾和啊,乖。”
周觅嘆著气笑了,挺无可奈何的,“我这住个院,你给我起的名儿倒是越来越多了。”
秦知夏甜甜地过去坐床头抱了她一下,从善如流地又换了个称呼:“大觅觅喜欢哪个呀?”
以往这时候周觅都能跟她闹著玩儿似的腻歪一会儿,但今天却一矮身从她怀里出来了,口中却也开了个玩笑,“我还是个病號呢,还往我身上压,你还有没有点儿良心?”
……她们现在这状態怎么形容呢?如果要换到夫妻身上说,就很有点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的那个意思。
好歹人是来看自己的,周觅也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中午手机点了一堆外卖回来吃,霍棠也缓过劲儿来,轻车熟路地將她床下的小桌板搭上了,但地方太小四个人坐不下,霍棠和李宇飞就各自站在了一边。
那么多东西,大多是周觅现在还不能吃的,她点的时候也没问她们要吃什么,但送来的餐主要都是可著舍友们的口味来的。以往麻麻辣辣的好吃的放在眼前她要是不能吃得抓心挠肝的馋,但现在看著什么水煮鱼毛血旺,她心如止水无欲无求。
不能飞了之后,她好像对一切的兴趣都消失了。昔日的队友们像往常一样围在一起说说笑笑,可到底是不一样了,她能感觉出大家的小心翼翼,也清楚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她明知道自己现在不太正常,可她没办法把自己掰回来……
她还在歼击大队的微信群里,曾经那是她当成了家一样的地方,现在那个群里她师父的头像永远不会出来说话了,她伤成这样,也永远失去了再跟他们打闹成一团的资格。
那已经不是她的家了,她即將离开,跟霍棠与秦知夏已经成了两个世界的人,或许……跟李宇飞的共同话题往后会更多一点?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正巧这会儿秦知夏和李宇飞收拾了桌子出去扔垃圾了,霍棠坐在床边给她剥了个橘子,顺手往她嘴里塞了一瓣,“笑跟哭似的。”
周觅半真半假地回她:“碍著你眼了就快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