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我感到自己犹如被吸走了所有生气,只觉得一切都了无趣味,不如死了的好,过往无数情绪涌上心头,世间的不公,他人对我的轻慢,不得不隐瞒的秘密,怀疑的种子,愧疚与亏欠,够不到的幸福,暗藏的野心与抱负,化魂阴兵威力竟至于此,我一时难以自处,无暇应对。
这时,上空忽然泄下一道天光,宛如在天地间竖了柱子,而我就被包裹在这个柱子的中心。
一瞬间,我仿佛听到了梵音靡靡,玄声缭绕,希音入耳。
伴随着金光显现,远处的群山间隐约出现一座佛像,佛像伸出手,掌心中站着一个人,瞧着有些眼熟。
“永晟.帝君?”我刚依稀看清那人的样子,便感到身子开始往下坠,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之时,我已回到天界,迷迷糊糊睁开眼,刚要坐起来,便觉被人拥入怀中。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鹤青的语气里有着说不尽的失而复得般的喜悦。
温暖的怀抱,坚实的胸膛,熟悉的气味,终于使我安下心来。
我侧过脸,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问:“你不怪我偷跑下界,帮腾蛇逃走吗?”
鹤青轻声道:“我若是怪你就不会央师父出面解围了。”
我昏过去之前看到的真的是永晟帝君,我还以为自己眼了,心想永晟帝君怎么会出现在此。
更出乎意料的是,他竟邀来梵天圣祖,圣祖言:“腾蛇的所作所为,害雨师国万千子民沦为俘虏,或流离失所,或性命垂危,本应严惩,以儆效尤,不过此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且追根溯源,腾蛇之所以会这么做,其中因果复杂曲折,说不清道不明,但今日她既能让永晟帝君亲自开口向吾求情,也算命不该绝,吾掐指一算,腾蛇尚有使命在身,既然天意如此,今日我便将她押入锁妖塔,惩戒其过往罪行,腾蛇,你可服?”
腾蛇连忙跪下:“小妖心服口服。”
圣祖道:“缘由始末,收因结果,日后诸般事宜,便皆是你的造化了。”
腾蛇俯首叩头:“谨遵圣祖教诲。”
接着圣祖又问杨天佑:“神君可还有异议?”
没想到杨天佑这个刺头居然来了一句:“末将不服。”
圣祖闻言,顿了顿,旋即开口道:“听闻你父亲这一世是一个清廉的县官,因为为民请命,不肯与戕害百姓的奸佞小人同流合污,因此被下了诏狱,最后死在牢里?”
杨天佑平日里不大喜欢别人提起他的凡人父亲,可能连他也觉得身为天界三公主的母亲怎么会选这样一个老实普通,耿直木讷到有些迂腐的男人,他甚至没本事让自己的妻儿吃饱穿暖,还为了不相干的人丢了性命,害得母亲辛苦怀胎,却要独自一人把他生下来。
他暗自咬了咬嘴唇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你父亲以一介凡人之躯,比肩神明,你,不如你父亲。”圣祖说道。
杨天佑猛然抬头,眼泪顿时涌出,他却硬挺着,决不让泪落下。
这些都是事后鹤青告诉我的。
“你啊,”鹤青轻抚着我的后背,颇有微词:“下次有事能不能跟我商量商量?”
“知道了知道了。”我靠在他肩上半嗔半娇道。
“阿善,喝药”这时,荣杉推门进来,我连忙抬起头坐直,犹如惊弓之鸟一般。
“端,端进来吧,”我捋了捋头发故作一本正经:“咳咳,谢谢啊。”
但荣杉见此情景,显然比我更慌张,连连后退,左顾右盼,也不知她在瞧什么,反正不敢正眼看我们就是了。
“我觉得这汤药火候还不够,我,我,我得再去炖一会儿,对,得再炖一会儿”她对着屋顶自言自语,仿佛我跟鹤青不存在似的,说完立刻转头,一溜烟跑没了影。
“诶,荣杉,你跑什么,荣.”我朝她的背影喊,她都不搭理我,我只好一脸无奈地问鹤青:“这家伙可是有眼疾?”
鹤青不禁莞尔,轻轻点了点我的鼻子:“腾蛇的事可不是就这么算了的。”
“啊?”我看着他,噘嘴皱眉装可怜。
“这次去东荒,你可要好好表现。”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原来是说这个,我松了口气,满口应承:“没问题,我出马,就没有不成的。”
“你这次可要多加小心,蛮荒不是凡间.”鹤青嘱咐。
“知道知道,”我说:“蛮荒乃是化外之地,由三十六个小国组成,六界中人混居于此,其中有不少穷凶极恶之徒,他们大多数是从各界叛逃出来的,也有作奸犯科被追杀的,更有凶兽出没,总之这个地方鱼龙混杂,法度松散,未受教化,常常会因一己之私就引发战争,是个凶险极恶之地。”
鹤青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你记性倒是好。”
我也笑:“这不是刚离开天神院没多久嘛,再过两年,可能就背不出喽。”
听说攻下望夜城,鲛人族的王欢喜至极,准备在雨师国的宫殿内大摆宴席犒劳自己部下,主要就是耍威风。
鹤青的计划是,由我扮作鲤鱼族进献的舞姬,混入望夜城中探查,已经从望夜城逃出来的雨师国君臣商议过来,他们会让藏身在望夜城的雨师旧部接应我们的。
我点了点头,只问:”什么时候走?“
鹤青说:“后天。”
“后天?”
“是急了点,今明两天你就好好休息一下。”
“好。”我应道。
鹤青离开后,我却躺不住了,下床走到偏殿门口,望着彤云殿的方向发呆。
我又想起那日在殿门外玄女师父对我说的话。
“你也知道,师父本是不想让你去东荒的,可事已至此,已经别无他法了”
“师父,”我忽然问:“我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在我心头已经萦绕许久了。
我究竟是谁?为什么身上会有魔气?为什么魔君衡武拼命要带我回魔界,寒修却要杀我?为什么师父收我为徒,西王母却视我为洪水猛兽?还有我身上的那件鳞甲,究竟是什么?
我的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已经不能装作视而不见了。
玄女师父叹了口气,说:“等你从东荒回来,等你从东荒回来,为师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