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以来,紫舞一直不敢面对丈夫了,见他进屋却不说话,轻声问道:“你还未问过我的身份,你就不好奇吗?”
肖郎淡淡地说:“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紫舞心头一沉。
“洋槐微雨时,白雪压枝头。”她忽然吟诵:“你还记得吗?十年前我们也是这个时节相识的。”
肖郎一怔,十年前他还只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郎,未曾寻问柳,又何处招惹了她?
紫舞看向村口那棵老槐树,一捻指尖,变出了一个银白色的蝴蝶幻影,肖郎的表情瞬间滞住了。
年少时的他贪恋洋槐蜜的甜美,每到洋槐开的时节,总要和村里的几个孩子在槐树周围盘桓,但小孩子个子矮,只能吃一些荡在下面的蜜,后来下面一层的吃完了,他们就用石头、树枝,打上面的槐下来吃,最后石头能够到的槐也被他们吃尽了,不得已就有一些小孩跃跃欲试,想要爬树摘蜜。
肖郎当时算是村里比较年长的小孩,被其他顽童怂恿着爬树摘蜜,他也不推脱,三两下爬上去,摘了扔下去,树下的孩子一片欢天喜地。
忽然,他看到槐树枝上耷拉着一只小紫蝶,翅膀被春雨朝露浸湿了,扑腾着飞不起来,年少的肖郎忽然心生悲悯,想救救这只可怜的小蝴蝶。他两条腿夹紧了树干,一手扶着老槐树,往上够了够,没够着,试了几次均未成功,他一咬牙,将扶着槐树干的手放开,坐弹起来,屁股离开树干,双手伸向小蝴蝶。
抓住了!肖郎的高兴劲儿还没过,就听到槐树干“喀啦啦”一声,他从槐树上摔落下来,整个人重重地掉在地上,手心里却还小心翼翼地捧着小蝴蝶,小蝴蝶毫发无伤,甩干翅膀上的水,重又翩翩飞舞起来。
“你是.你是那个”肖郎终于回忆起来了。
他的心里一直是不愿相信自己的妻子是妖的,就算她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就算村里所有的人都说她不正常,但在肖郎心中,只要一日未曾证实,他便可以继续自欺欺人。
现在,紫舞既已亲口承认,他也就不能再假装了。
“肖郎,自从那日槐树上相见,你救了我,我便下定决心,生生世世都要同你再一起,”紫舞热泪盈眶:“肖郎,你为什么这么怕我,我那么爱你,求求你不要躲着我,好吗?”
肖郎不自觉地后退几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慌乱。
过了一会儿,他镇定下来,叹气道:“你我终非同类,勉强在一起,是有违天道的,你你又何必执着呢?”
“我苦修几千年得人身,现在的你我又有什么区别呢?”紫舞有些激动。
肖郎耐心劝慰:“妖族寿长,凡人寿短,待我衰老死去,留你一人在世上,岂不孤单。”
“没关系的,就算你再转世为人,我一样能找到你。”
“此言差矣,你我二人今生有缘,又岂知来世亦有缘,就算有也是孽缘!不会有好结果的。”
肖郎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在请求紫舞放过他。
十年的夫妻感情终究抵不过命运。
“可我,可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了”紫舞绝望道:“难道你要抛弃我们母子吗?”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生死终将使我们分离,可这个孩子一旦出生,半人半妖,命运多舛,注定是两边都不会接受他的,你想清楚了,真的要将他带人世间来受苦吗?”
“你什么意思?”紫舞总算是听明白谈话的走向了。
丈夫对她避而不见多时了,今日忽然来找她,原来是要对她说这个。
紫舞知道怀孕会让她原形毕露,可还是想为丈夫诞下属于他们的孩子。
她冒了极大的风险,但此刻丈夫却跟她说,他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你,你好狠的心,他可是你的亲生骨肉!”紫舞用颤抖的手指着丈夫,覆面的毯子滑落下来,妖气四散,面目更加狰狞可怕了。
“可他是妖怪!”肖郎脱口而出。
此刻,沉默,比愤怒更可怕。
过了一会儿,紫舞冷冷地说:“你真的不要这个孩子了?”
“我…”肖郎浑身一凛,又本能地退后了几步:“我也是为了孩子着想。”
“你,你冷静一点,好好想想。”肖郎面露惧意,扔下这句话,就推门离开了。
屋内传来紫舞声嘶力竭的哭喊。
她发泄完,瘫软在床上,泪流满面。
过了几日,村里村外又发生了很多怪事。
有猎户和柴夫上山时,看到山路上出现了很多野兽的尸体,那些野兽体型健硕,死状诡异,明显不是普通的禽兽,更像是山精野怪一类的妖物,尸体越来越多,几乎每隔几日就会出现新鲜的,引得村民十分害怕。
这种恐怖气氛在村里蔓延,村民们私下议论来议论去,又想到了紫舞。
“是她。”
“一定是她。”
“只有她一个妖怪才会招惹来这些东西。”
有人问:“如果她是妖怪,那为什么要猎杀别的妖怪呢?”
有人答:“人还会吃人呢,妖杀妖有什么奇怪的。”
此事虽未伤及村民安危,但谣言愈演愈烈,也就有越来越多的人想知道真相。
半夜里,众人举着火把聚集在紫舞家门口。
“交出来!”
“把妖人交出来!”
人们的恐惧显然已经大于了理智。
肖郎站出来道:“各位稍安勿躁,家中尚有重病的老母,求大家不要刺激她。”
这时,茅屋的门开了,许久都未露面的紫舞,缓缓从里面走出来,俏生生地往那儿一站,那模样分明与常人无异,甚至比她怀孕前更美了,肌肤光洁白皙,哪有什么可怕的妖纹?
所有村民,包括肖郎在内全都愣在当场。
(本章完) ', ' ')